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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7月12日 星期日

變身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猜忌

  躺了一天,今早醒來司縵便不斷在房裡踱步。傷口復原得比預期還要快,這該歸功於「聖約翰救傷隊」的神丹妙藥,還是店長的神秘能力呢?
  他望望站在窗台上的藍色小鳥,這隻黃胸青鶲現在該屬瀕危動物了吧?
  (是你自身擁有能力?抑或只是傳遞者?)他想問,卻不知道向誰問起。那個三緘其口的傢伙,肯定是什麼都不會說吧?
  司縵把鳥兒獨自留在房裡,自己下樓到便利店去看看。和往常一樣熟悉的情景,貨物依舊陳列得井然有序,可難為了這幾天一直在替他代夜班的小璐。

  店長不在。工讀生明一見他,便叨叨絮絮地拉著他講個不停,說什麼少了他一個大家都忙得不可開交,又急著問他病好了沒有。司縵起初只以微笑和點頭搖頭回應,好多天沒有開口了,向來多話的他舉止在別人眼中倒顯得反常。
  明用怪異的眼神看他,他只得以破破的聲音回應道:「明天我就可以上班了。」
  一開口,頸上的傷口便疼痛不已。司縵皺起眉,走到櫃台後面的椅子坐下,看著明在店裡頭走來走去,東擦擦西抹抹,勤奮不已。
  他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肚子,腹部的兩道傷口基本上已經癒合,連疤痕都沒有留下。之前從樹上摔下來、被雷踩在腳下的手,和其他皮外傷亦通通消失無蹤,剩下的只有頸上傷及大動脈的傷口,還有被超音波震傷的五臟六腑。
  (他是用什麼方法救了我呢?)以司縵自身的優秀復原能力,讓這些傷口痊癒至少需要一個星期以上,怎麼才短短數日,一切就像變魔術般復原了?
  他懷疑是店長帶回來的寵物治好了傷,但一隻才巴掌那麼大小的鳥,即使用盡了全身的精力,充其量也只能治好一兩個槍傷吧?這樣不眠不休地操勞,不衰竭至死才奇怪!
  (不是那隻黃胸青鶲,難道還有人在背後暗中幫助他?)司縵搖了搖頭,一臉的困惑。他不認為店長這麼孤癖的傢伙會有除了他以外的同伴,(像他那種人,也只有萊姆才受得吧?)
  (他的能力雖在救復範疇之內,卻無法救活瀕死的生物。既然能夠加速讓傷口痊癒,出手相助的人應該擁有著比他更為強大的力量才對……那,究竟是何方神聖?)
  司縵惱怒地抓了抓頭,陷入沒有答案的謎團之中讓他感到心煩氣躁。工讀生明朝他的方向看來,熱心地詢問他是否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司縵只得禮貌地謝過明,笑著把明打發到工作之中。
  司縵在店裡頭坐了一整天。除了幫忙替客人算帳之外,他都在苦苦推斷著店長背後的神秘人物到底是誰。即使每天生活在一起,他還真不知道那傢伙經常在外頭幹些什麼。在這種情況之下,就算店長在外頭認識了什麼其他的同伴,那也並非絕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一想到除了自己,那傢伙可能早在外面結交了不少肝膽相照的朋友,他就打從心底覺得不愉快。是妒忌還是被欺騙了友情的不甘,連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    *    *    *    *

  天色剛黑,他便準備出門。
  打他回到家便一直對他怒目而視的司縵見他要出去,即刻一個箭步跑到衣架子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動作很快,全好了嘛。」他看了司縵一眼,推開后者去取掛在架上的風衣,「明天開始回去看店吧。」
  沒想到才一伸手,司縵便張口朝他的腕上咬去。
  他迅速地縮回了手,不解地望著這頭莫明奇妙發怒的灰狼。
  兩人對峙了一會兒,司縵見他沒有講話,好像更生氣了。
  「你沒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司縵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
  他揚眉,(這傢伙想知道些什麼?)
  見他依舊沒有回應,司縵氣極撲上前伸手便朝他的臉抓去。
  他不虞司縵有這麼一招,吃驚地退了兩步,險險地避過了這一抓。臉上還可以感覺到爪子擦過空氣的伶俐氣勢。
  他即時退到安全距離,一臉的困惑,仍舊沈聲沒有講話。
  司縵看見他「躲」到遠處,怒火更盛,顧不得未癒的傷勢,急起直追向他發動了攻勢。
  有了剛才的教訓,這次他有了準備,才一轉眼便化成了黑色的霧氣,氣得接連撲空的司縵直跳腳。
  「你給我出來,」牽動了頸項上的傷,血水慢慢透過紗布滲出,司縵忍著痛楚竟不予理會,「膽小鬼。」
  (是什麼讓他如此生氣?)他對司縵的舉動無法瞭解。相處了這麼多年,有時他壓根兒無法和這隻灰狼溝通。
  或許他不知道的是,對司縵而言他同樣是謎一樣難懂的人物,才會引發一次又一次的爭執與誤會。
  「你再動,傷口會裂開。」他放棄似地嘆了口氣,在沙發上現出形體。
  「這一點用不著你操心。」聽了他的話,司縵反倒很不領情地啐了一聲。
  話才一講完,司縵的攻勢已到。但他沒有閃躲。他知道這頭蠻性子的狼不到手誓不罷休的做事原則,臉上一副認真的表情,要是打不到他,這小子肯定不善罷甘休。
  拳頭來到面前時收了勢,打在臉上只有輕微的痛。司縵似乎在最後一刻收了手,但拇指的指甲仍在他臉上留下了一條血痕。
  他伸手輕碰右頰上的刮傷,少許刺刺的感覺傳遞到腦袋。已經好久沒有人能夠使他受傷了。
  看見他吃了一拳,司縵的氣好像因而平復不少。
  「怎麼不躲了?」
  他苦笑。(都告訴過你再動傷口會裂開了。)
  沒有再動手的司縵直直地站在面前盯著他,看得他渾身不自在。面對他詢問的眼神,小伙子也沒有開口解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覺得疑惑,(這傢伙在和我比耐力嗎?)
  頸上的紗布在吸附了不少血後呈現過飽和的狀態,鮮血沿著濕濕的布塊從邊緣流下,染紅了衣襟。
  他見司縵動也不動地仍舊杵在原地,只得先投降地走到儲物櫃拿出藥箱,準備替后者檢視傷口。
  藥箱才打開,手還未來得及拿出紗布,便被司縵一把奪去。「我自己弄。」
  碰了釘子,他支頜看著這小子拔下染血的紗布,露出裂開小口的傷,輕皺眉頭把「聖約翰救傷隊」特製的治傷藥厚厚地塗在傷口上,再貼上乾淨的紗布。
  「你在氣什麼?」他開口問道。
  一提起這個,司縵的氣好像又來了,咬著牙忿恨地應道:「每天對著自鳴清高什麼都不說的傢伙,我沒那麼好脾氣還能笑臉應對!」
  (自鳴清高?什麼都不說?)
  他望向時鐘,差一刻便是十一點。
  (沒有時間了。錯過了機會,下次或許不會再那麼好運。)
  但必須先解決掉眼前的問題。
  「你想知道什麼?」他站起身,邊說邊走向衣架,「我都告訴你。但不是現在。」
  司縵見他一副想要逃跑的動作,迅速竄到他面前再次擋住了去路。
  「走吧!」他嘆了口氣,(真拿這個死纏爛打的傢伙沒轍。)
  司縵望他,沒有採取行動,看來在等待他的進一步解釋。
  他覺得無奈。(非得不斷地說明才行嗎?)
  「不是想動手嗎?那就走吧!」他輕輕推開擋住去路的司縵,這一回那小子沒有動怒,乖乖地被他推到一旁。
  司縵杵在原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像個孩子似地搔了搔頭,苦惱著不知應該追上去抑或任由他離開。看著他走下樓梯的背影,這頭灰狼抿了抿嘴,摸摸頸項的隱隱作痛的傷口,快步跟上。

2009年7月1日 星期三

變身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殘局


  睜開眼睛時,司縵難以置信地認為自己應該死了。好端端地躺在房間的床上,記憶中的那場惡鬥只是夢嗎?他覺得口渴,想起身去倒水。身體一動,疼痛便隨之而來。他捂著腹部巨痛的傷口,只得乖乖躺回原位。
  (得救了?還真的是命大。活了好幾個世紀,還是死不了嗎?)他不知自己該悲還是該喜。在此之前,一直以為能活上這麼長久的時間是因為自己很強;直到遇上雷他才發現,自己一直以來只是運氣好而已。人家一根手指頭,就會要了他的命,還要勞煩別人救他一命……(被他救了一命,這債要怎樣還呢?)
  司縵轉頭,這才發現店長就坐在他床榻邊的椅子上看他。要不是因為想看看右手的傷到底有多嚴重,他根本沒有發現這傢伙就坐在旁邊嘛!看他面無表情、一言不發的,是想要嚇人嗎?

  既然看到身旁坐了一個四肢健全、精神得很的人,那他也就不用客氣啦!司縵用下巴指了指杯子的方向,示意說要喝水。
  店長靜靜地看他擠眉弄眼了好一陣,才起身去為他倒水。
  (這傢伙……,是故意的嗎?)前一秒鐘還在感激他,但一看到店長那張石頭般的臉孔,司縵就沒由來的有氣。
  店長倒了水,來到床邊,竟然很溫柔地托起司縵的頭餵他喝水,這讓他有些受寵若驚,反倒不好意思起來。
  喝過水發熱的喉頭頓時清涼許多,司縵想向店長道謝,張口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約翰說你暫時沒辦法說話。」店長見他有些氣急敗壞,即刻向他解釋道:「過兩天會好點。」
  (約翰?是那個賣藥的倫敦老頭嗎?)司縵皺眉看著坐在床邊的這隻可以化身為黑色迷霧的吸血鬼,難以想像他是如何帶著受重傷的自己飛到倫敦去向被戲稱為「聖約翰救傷隊」的老醫師求救。
  手中握著空杯子的店長一臉嚴肅目不轉睛地在望他,司縵不太自在地別過了頭。(在這種時刻他又想說些什麼莫名其妙的話了?)偏偏他什麼都不想聽。
  「司縵……,」店長見他閉上眼睛打算休息,遲疑地開口叫他。
  要是現在能開口說話或者行動自如的話,司縵真想堵住這傢伙的口,叫他少講一些肉麻兮兮的話。
  「我已經叫小璐多代你三天班,等你能夠下床之後就回去看店吧!還有,代班費會從你的薪水裡面扣。」
  聽了店長的話,司縵訝異地回過頭,因為動作太大牽動了頸部的傷口而痛得發出一聲哀號。他望了店長一眼,投降似地躺在床上笑了。一笑,全身的傷口便要痛。但他忍不住就是想笑。
  店長回報他一個微笑,向窗戶的方向伸出了手,剛從窗口飛進房間的藍色鳥兒聽話地停上他的手背。店長把手移向司縵,鳥兒便跳到了司縵的身上,在他那滿是繃帶的身體走了一圈之後,不偏不倚站在腹部的槍傷上面。
  司縵正覺得奇怪,一股暖意透過鳥兒和他的接觸點傳送入體內,全身頓覺得舒服無比,睡意隨之席捲而來。
  「24小時之內應該就能下床走動了。」店長起身準備離開,「你好好休息吧。」
  司縵舉起手用行動向店長示意后,還未等得及看著店長離開,便陷入深沈的睡眠之中。

  *    *    *    *    *

  反手輕輕關上門,他經過走廊來到客廳。矮桌上放著他發現司縵時落在身邊的鏈墜。
  他重重地坐上沙發,仰頭嘆了一口氣,把頭深埋在雙臂之中。要不是自己中途離開,司縵也不會差點送了命。滿滿的愧疚堆積在他的心裡,讓他覺得良心極度過意不去。他想向司縵道歉,請求他的原諒,但一看到他的臉,就是說不出口。相處了那麼久,他太清楚司縵的脾氣了,在這個時候聽到這些話應該只會讓他大發雷霆吧?他不禁發出一聲苦笑,(什麼都不用說嗎?心裡頭知道就好了?)
  他伸手,從桌上拿起了鏈墜,刻著魔宴標誌的墜子在他眼前搖晃。
  (沒想到會先把雷這傢伙幹掉,還真難為了司縵。接下來,要幹掉那小子就更無後顧之憂了。你等著吧,我一定要把你揪出來。)他把鏈子緊緊握在手中,魔宴的標誌在掌心中留下淡紅色的印子。
  牆上的鐘敲了三下。他站起身,把鏈子收進口袋,拿起架子上的風衣,開始為下一步行動做準備。

  *    *    *    *    *

  今夜沒有風。
  她抱膝坐在陽台,眼光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移。街道一片寂靜, 當然了,現在是凌晨三點呀!白天都已經很難看到行人的蹤跡了,更何況是大半夜呢?
  濃濃的空虛感不斷侵襲著她。除了這荒良的城市以外,還有發自內心深處的悲哀。
  (為什麼要如此哀傷呢?)她現在有一個安穩的家,一個疼惜她的伴侶,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和太多人比起來都要幸福,難道還不知足嗎?她還想奢求些什麼?
  許許多多的問號充斥著她的腦海,她唯一能做的卻只有發呆。因為,自己根本無法回答……
  五天前,她夢見自己和一個陌生男人交合。然後,她在第二天夢裡喝下了他那溫熱的血。一切的疑惑便從那兒開始。問題像是纏腳布一樣接連不斷,她不住地問自己以前在兒童院曾經苦思不已的「真相」,然而真相到底在哪裡?
  (原本已經放棄了的……放棄之後不是快樂許多嗎?那為什麼又要自尋煩惱呢?)
  (我是誰?家人、朋友呢?我的過去,被遺落到哪裡去了?)
  (夢中的是真實的我嗎?那現實中的我又算什麼呢?)
  她把頭深埋進抱著膝的手中,閉上眼睛咬緊牙關。(拜託,不要再想了好不好?)
  街上傳來腳步聲,乖乖伴在身邊的看護犬牛奶機警地站了起來,邊搖著尾巴邊吠。
  「牛奶,」她抬起頭,伸手去拉看護犬,「別吵到別人休息。」
  牛奶探過頭來舔她的手,仍舊朝著路人的方向搖尾。
  一身黑衣打扮的路人把頭轉向陽台,瞥了她和狗兒一眼,隨即匆匆踱步離開。
  看見自己的熱情被人冷待,狗兒有些難過地嗚咽了一聲。
  「乖,」她摸摸牛奶的頭安慰著它,「夜裡還出來走動,應該是有急事吧!你太寂寞了嗎?等我好點兒再帶你去散步,好嗎?」
  (什麼時候,才真的會好一點呢?)她不禁在心裡自問。
  沒有答案。謊言也好,欺騙也罷,她渴望能夠聽到任何人給予她一點安慰。但卻什麼都沒有。難以向別人啟齒自己的狀況,當然沒有人會知道她的期望。
  小小的黑影迅速地竄到身邊時,她正在發呆。落寂地趴在身旁的牛奶一下子有了精神,站起來快步朝飛入房裡的黑影追去,回來的時候頭上站了一隻只有巴掌大小的鳥兒。
  小鳥的羽毛在黑暗中閃爍著光澤,對著她啾了兩聲。(又來了嗎?)這是她今夜第三次看到這位「小訪客」。來來回回了兩次,她對鳥兒已見怪不怪。但今夜以前,她總覺自己曾經見過它,卻又不記得時間地點。
  (可能這一帶常有鳥兒過境,鳥有相似吧?)
  才一伸手,鳥兒便飛到她的手背上停下。她緩緩地收回了手,鳥兒漂亮的藍色羽毛在夜色中更顯耀眼。
  「這麼晚了,不用休息嗎?」她朝鳥兒開口問道。
  鳥兒像在回答她唧了兩聲,和之前一樣順著手背跳上了她的右肩。沒有了第一次「經歷」時的驚訝,她莞爾地望了望肩上的鳥,似曾相識的感覺更為強烈。
  (在此之前,我真的見過你嗎?)她想了一會兒,才放棄似地搖了搖頭,(對不起,我不記得了。)
  鳥兒不理她,大膽地在她的右肩駐留,面對站在她身旁一直虎視眈眈的牛奶,它也置若妄聞。
  鳥兒站了一會,她明顯地感覺到體內升起一股熱氣,朝右肩流竄。和前兩次一模一樣的感覺,她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只覺得身體散發出的溫熱能量,消失於右肩。這樣的感覺令她有點恐懼,但轉頭看見鳥兒像帶有安慰的眼神,卻又安下心來。
  雖然這樣想很可笑,但她總覺得這隻鳥是不會傷害她的。
  半個小時後,鳥兒揮揮翅膀離開了她的肩頭,唧唧地在她的眼前飛了兩圈便急速離開。
  看著鳥兒消失於夜空,稍稍緩和的空虛感捲土重來。她抱著嗚咽的狗兒,輕聲地安慰它,也同時安慰著自己──它還會再回來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