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晴天 （2）

雨季（二）

工讀生走過吧台時輕敲了敲臺面。她抬頭，只見他擠眉弄眼地蠢笑著，朝著靠窗位置猛打眼色。她好沒氣地伸手推他的頭，示意他專心工作，這才轉向那靠窗位置的男生看去。

他正閉著眼，似乎在養神，又像在聆聽落雨的節奏。今天的雨屬綿密冗長型，到了下午僅剩牛毛般的細雨，無聲地落在地面。反而是屋檐偶爾會有三兩凝聚的水滴，順著瓦沿滴在五腳基，發出落寞而隨興的聲響。

他第六次光顧Les saisons的那天，恰好剛開始下雨。他坐在窗邊閉眼聆聽了許久，久到她以為他睡著時，才睜眼回神，伸手去拿開始變涼的咖啡。

真是特別的男生。打從第一次她不小心把咖啡灑在他身上，每一次光顧，臨走前他都會留下為當天服務打分數的紙條。從第一次的“味道20﹪”、第二次的30﹪、35﹪、38﹪、40﹪、43﹪、46﹪，到上一次的52﹪，她的手藝都處在不及格的階段。她知道半路出家的自己對泡飲料實在沒有什麼天分，但這樣點明她功夫不到家的，他還是第一個。

今天，他又會給自己打多少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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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睜開眼睛，感覺她在看他。啜了一口微涼的咖啡，他放下手上的杯，開始在記事本子上塗塗寫寫起來。Mint——這是她的名字，他偶然聽見工讀生這樣叫她，不曉得是花名還是真名。他隨意畫了一株薄荷，齒狀的小小葉片看似剛硬，其實觸感柔和，還有教人難忘的氣味。想起在咖啡館邂逅她，那手足無措的模樣⋯⋯。不！其實在更早以前，那間童年時期的早餐店，賣點心的女孩⋯⋯。他抬頭望吧台，和她四目相投。她覺得尷尬，像偷吃糖果被發現的孩子，迴避眼光急著假裝忙碌。他莞爾，繼續邊喝咖啡邊塗鴉，直到杯子空了。

雨停了。他收拾好物品，請工讀生結了賬，杵在位子呆了幾分鐘。他希望時間能夠給他勇氣，讓他一鼓作氣向她攀談。深吸一口氣，他強忍想要馬上逃跑的衝動，佯裝一臉的若無其事，走到吧台前面。還在低頭裝忙的她遲疑了數秒，才抬頭看他，一臉驚嚇的模樣。

“這個——，”他從背包裡掏出上星期特意到書店買的飲料書，想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再自然不過，手卻不太聽話地開始發冷，“給妳。”她望他，沒有伸出手來接受禮物，這使他打從心底冒汗。五秒過去，熱氣逐漸從脖子延伸到耳根，他猛然想起自己忘記為今天的飲料打分，匆匆從記事本撕下空白的一頁，草草寫下數個大字，連同飲料書一併塞到她的手上，便急著往門口快步逃離。

越過兩條街，他一路急奔到LRT站，搭上回家的輕快鐵，才稍稍鎮定下來。慌亂中，剛剛他在紙上寫了哪些話？會不會因而把事情搞砸呢？心中覺得有些懊悔，但已於事無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