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阡,這個加熱。" 月梅把裝有稀硫酸的試管遞給我。
"哦," 我用試管夾夾著試管在本生燈上加熱。
"崇緯,你去拿一點蒸餾水,我們這一組的用完了!" 月梅像個小當家左呼右喚著。
"嗯。" 崇緯拿著空瓶子走到管理室。
我的眼光隨著他到實驗室的後頭,他小心翼翼地把蒸餾水倒入瓶中。
「崇緯,」心裡暗想,「老師說的不是真的,是不是?」
一種無形的壓力壓得我透不過氣,我的思緒仍不停地在動;
為什麼?為什麼大家都對我這麼有信心,認為我一定能勸服崇緯?其實,我一點把握也沒有……。我的責任變得如此重大,所有的擔子一時間都扛到自己的身上來了;我好怕、好怕,害怕自己無法勸服崇緯而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害怕自己救不回崇緯的生命──。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兩個女人並不是我,我能有多少影響力去說服他呢?
漸漸的,這一種恐懼變成虛無──就像學聯賽時在中區臨海公園看見的金色的海,在腦中蕩漾著,忽上忽下,起伏不定。我喪失了心志,海水變成了黃澄澄的沙……。
"啊!" 我聽見月梅的驚叫聲。
"阡阡!" 有人抱住我的腰向後急退。
我回過神來,轉頭一看──是崇緯。
"妳發什麼楞?" 啟礽關上了本生燈, "上化學實驗一定要集中精神,又不是不知道!"
我低頭望著手上的試管夾,試管只剩下半截。
一地是玻璃碎。
"有沒有被硫酸濺到?" 化學老師忙向我走來。
我不知道,只好搖頭。
"幸好沒事," 啟礽把玻璃碎打掃乾淨, "否則毀了容就知道厲害!"
"你別嚇她了," 月梅拉我坐下, "妳沒事吧?"
"沒事。" 其實仍在恍惚中的我並沒有受到驚嚇。
"上實驗課不能恍神的。" 崇緯拍拍我的肩;
"沒事了,我們重做吧!"
月梅又拿了個試管去盛稀硫酸。
"妳怎麼還在發楞?" 啟礽已經把掃帚放回原處了;
"啊?"
"妳生病了嗎?" 他探了探我的頭, "沒有啊!"
"我頭痛。" 我又編謊話了;
"那就休息,實驗我來做好了!" 啟礽自告奮勇地幫我完成了實驗。
"陪我到室內體育館去好嗎?" 實驗課結束後,我便向崇緯他們要求。
"幹嘛?想去看謝俊賢打球啊?" 啟礽總想到謝俊賢。
"不是," 我說道: "我想去坐坐。"
"不能換地方坐嗎?" 啟礽就是不願意見到他。
"好不好?" 我不管他的無理取鬧。
"嗯。" 崇緯答應了;
"你呢?" 我問啟礽。
"我能不去嗎?" 啟礽也答應了;
"月梅?"
"我要回家," 月梅拒絕了我, "等電話。"
"等雍清打電話給妳呀?" 啟礽笑道。
"是呀,你妒忌嗎?" 月梅背起書包, "我先走了,再見。"
"再見。"
"俊暉呢?"
"哎呀,他不會去的啦!" 啟礽不耐煩地說道: "他只會去食堂而已。"
"那走吧!" 我無精打采地提起書包。
三人坐在室內體育館;
校隊今天並沒有練習,體育館內一片寂靜。
"我發覺妳今天真的不對勁耶!" 啟礽望著我, "真的生病了?"
"我在想," 我扯開了話題, "人死後會到哪裡?"
原本在看書的崇緯停住了目光。
"人死後當然就沒有了," 啟礽說道: "腐爛後變成礦物質了嘛!"
"那靈魂呢?" 我又問;
"哪兒來的靈魂啊?" 啟礽是個實際派, "死後就什麼也沒有了嘛!"
"崇緯你說呢?"
"不知道有沒有天堂?" 崇緯合上書本。
"天堂?" 啟礽聳了聳肩, "不知道。"
"人死後靈魂會上天堂嗎?"
腦海中出現許多奇怪的景象。
"如果是我,一定會下地獄的。" 崇緯冒出一句。
"你們兩個幹嘛?好端端的一個問有沒有靈魂,一個說自己下地獄……,別提了好不好?" 啟礽最不喜歡這些不著邊際的問題, "我們現在活著就好好活嘛!"
"嗯," 我點頭, "應該愛惜生命對吧?"
"這才對呀!" 啟礽應道: "我們現在是人,就應該好好地生活在人的世界裡嘛!誰知道人死後到底有沒有靈魂、會不會下地獄,最重要的是現在。"
"答應我," 我突然伸出手去捉他們兩人的手, "一定要好好愛惜生命。"
崇緯的手抽動了一下。
"答應我," 我低下頭,仍緊緊捉住他們的手;
"妳今天怎麼了?" 啟礽拍著我的肩, "怪怪的。"
"答應我," 我還是那句話, "誰也不要背棄誰,好嗎?"
"阡阡……。" 啟礽呆望住我。
"從今天起,誰也不可以背棄誰。"
我說出心裡的話,頓時舒服了許多;
那一種強烈的鬱悶也不再那麼沈重──,我透了一口氣。
x x x x
95年3月21日 星期二
"月梅,化學報告簿借我。" 啟礽正忙著抄襲作業;
"你可以向阡阡借嘛!" 月梅把報告簿丟向我們。
"她?昨天魂不守舍的,我對她做的報告沒信心。" 啟礽接過報告簿,埋頭大抄起來。
"狗眼看人低!" 我生氣地捏了他一把。
"哎喲,不要玩啦!我正在忙。" 啟礽摸著手叫痛。
"崇緯怎麼還不來?" 俊暉捂腮靜靜坐在後頭, "我在等他的數學習題呢!"
"啊,懶蟲!" 我實在看不慣他和啟礽的那一種「抄人」精神。
"自己做吧!" 月梅和我是自力更生派。
"這個崇緯怎麼搞的,這麼遲了還不來?" 啟礽還在埋怨。
"是呀,他平時早就來了。" 月梅看著手錶, "都快上課了。"
"或許他生病了。" 等不到崇緯的俊暉只好自己做習題。
"嗯。" 我拿出華文課本,準備上課。
心裡不禁要擔心崇緯──發生了什麼事?
"呼!" 俊暉突然怪叫起來, "酷呆了!"
"崇緯!" 月梅吃驚地捂住了嘴;
崇緯戴著帽子走進教室,帽子底下再看不見那頭烏黑的頭髮。
"What say!" 啟礽大叫, "你受了什麼刺激?"
崇緯笑著回到座位。
"我看!" 啟礽奪下崇緯的帽子, "真的剃光了?"
"好恐怖。" 月梅直盯著崇緯的頭;
"什麼時候看破紅塵,想出家當和尚了?" 俊暉跑過來摸了摸崇緯的頭。
"如果是月梅,她一定不敢剃的。" 啟礽把帽子還給崇緯。
"她惜髮如金嘛!" 俊暉扯了扯月梅的頭髮。
"痛!" 月梅生氣地大叫;
"說真的,為什麼把頭髮剃了?" 啟礽好奇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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