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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6月23日 星期二

變身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麻醉(二)──射殺

  不曉得疫病是從何時開始接連不斷的。打從懂事以來,班尼所接觸到的便是死亡,妹妹在他高中時染病去世,親人也一個接一個地離世,甚至曾經為伍的同窗、朋友、同事,也總在突如其來的病疫中從這個世界上陸續消失。
  現在,他和搭檔奕一正在執行任務──將一名接獲投報的疑似病患送往醫院隔離區。今次爆發的感染型皮膚癌細胞綜合症,是通過親密接觸的途徑傳染,雖然不至如空氣傳播的病毒傷害性那麼大,政府仍然宣佈採取一般傳染病的方法,讓疑似病例接受隔離治療。
  宣佈政策的是官員,執行的卻是警察。這一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讓他們成了人民又愛又恨的對象。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負責看守赫爾姆的年輕警員受不了中年男人哀怨的目光,忍不住對他說道:「我也是聽命行事呀!」

  「久了你就麻木了。」班尼以嘲諷的語氣對他說道。
  對呀!想當初他剛進警校時父母親是如何反對,甚至和他脫離了親子關係,只因為妹妹就是因為患病隔離而死在醫院的。剛開始的時候他覺得很難過,為什麼就沒有人能夠瞭解他呢?日子久了他也就無所謂了,人家怎麼想都沒關係,隨他們好了!
  干等是不可能會等到好日子降臨的。只要能夠為社會盡一份力,提早讓和平安定的日子到來,他覺得自己怎麼樣都無所謂!
  赫爾姆雙手被拷,正坐在家中客廳的椅子上哭喪著臉。他的妻子和兩個女兒在一旁哭哭啼啼地拉住把文件拿給他們簽署的奕一不放,口中不斷唸著「求求你們放過他」之類的詞句。
  「我希望你們能明白,」奕一竟然還耐性十足地對那幾個哭哭啼啼的女人解釋:「我們只是把你們的丈夫和父親隔離治療,這一次的傳染病問題不大,治癒之後他就可以回家了。」
  這名45歲的中年男子,正在失業中。每天,他都會到中央車站尋找工作機會,即使只有一天的散工也好,只要能賺一點維持家計的錢,全家便不至捱餓。赫爾姆坐在客廳,口中不住對坐在旁邊的班尼和那名年輕的同事哀求,起初是動之以情,敘述家中有多麼需要他這個支柱,後來見沒有效果,便改以眼神攻勢,盯得年輕警員渾身發毛,索性站到屋子門外去等。至於奕一那一邊,拖拖拉拉好一陣子,家屬總算是簽了字,事情才告一段落。
  「走吧!」班尼站到赫爾姆面前對他說道。這名兩支手皮膚已現出紫黑色斑點的中年男人,緩緩地站起身,低頭遵循班尼的指示走出了家門。
  年輕警員見任務即將達成,便率先走下樓支會在車上守候的同事做準備。班尼的手搭在雙手上拷的赫爾姆的肩上,以防他有任何異動。若是平日的話,只要病患合作他們其實也無需為他上手拷。
  距離警車還有15步的距離,兩名同事已經在車上等候。
  班尼鬆懈地放下了搭在赫爾姆肩上的手,轉對身旁的奕一問道:「喂,今晚你真的不能陪我去喝兩杯呀?」
  奕一只笑著聳了聳肩。
  (這個傢伙,連果斷拒絕我的勇氣都沒有嗎?)班尼心中有點惱怒,(還真是爛好人一個!)
  他望向無雲的天空,即使再不理會別人的眼光,努力朝自己的目標邁進,每年到了這一天,他還是忍不住會覺得寂寞,不想一個人渡過,畢竟28年前的今天,是他出生的日子。
  走在前方的赫爾姆突然發難的時候,班尼還在沈浸在他的思緒中,以致於自己是怎麼被推倒的,他也不清楚。
  才回神,他便看到奕一拔足朝那瘦弱的中年男子急追而去。
  「站住!」奕一邊跑邊向赫爾姆喝道。
  (他會乖乖站住才怪!)班尼在心中笑他的傻話,站起身尾隨奕一追向那名變成了「逃犯」的男子。
  車上的兩名同事看到事情生變,趕緊下車一起追捕赫爾姆。其中一名警員幾乎要捉到他時,卻發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
  赫爾姆反身向伸手捉住他的員警靠去,用他手上那紫黑色且有點滲血的大片斑點擦過該名員警的臉頰,這名同事不自主地發出了一聲怪叫,倉皇地放手往後退。另一名警員看到同伙遭殃,不敢貿然和這名行為瘋狂的男子接觸,杵在原地只是眼巴巴地看著他逃逸。
  「笨蛋!幹嘛不阻止他?」由後追上的奕一生氣地朝同事吼了一句,又忙著去追赫爾姆。
  班尼提氣急追,跟上了奕一的腳步。
  奕一轉頭望他一眼,臉上閃過一絲驚訝的神色。
  (有什麼好驚訝的?)班尼覺得有些得意。(別忘了我之前可是跨欄國家代表哦!)
  但要說班尼快,也不及逃命的赫爾姆快。這名中年男人要不是使盡吃奶的力氣為自己賭上一把,就是天生的運動料子。班尼和奕一這兩個在警隊出了名的運動健將,再怎麼追也只能和他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要想追上他再把他制服,還得再費一番功夫。
  跑了一段距離,三人眼見就要跑出密集式平民住宅區。赫爾姆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回頭看到警員還追在後頭,他加速朝衛星市的方向跑去。
  (讓他跑進市區,麻煩可就大了!)念頭至此,班尼停了下來,腰間的手槍已經握在手中,毫不猶豫地朝赫爾姆開了一槍。
  「砰!」的一聲,100米前的赫爾姆慘叫一聲,腿部中了槍傷。他踉蹌一下,奇跡似地沒有倒下。赫爾姆回頭看看他們,口中不曉得在喃喃自語些什麼。兩人見他不再逃走,便稍微放鬆警戒朝他跑去。
  「你再逃警方會告你拒捕,」奕一拿出手拷,將原本已經雙手上拷的赫爾姆和自己緊緊拷在一起。「剛剛被你傷害的警員也擁有起訴你惡意攻擊的權利。要是你一開始和我們合作,就不用吃這麼多苦頭。何必呢?」
  「我……」赫爾姆邊拖著腳邊忍痛哭著哀求道:「警察先生,全家人等著我開飯,要是我……我被關進去,那我老婆和孩子要吃什麼呢?」
聽了男人的話,班尼下意識地望向奕一,只見他無耐地搖了搖頭,「對不起,這一點我們幫不了你。職責所在,我們必須履行公務,把你帶回去。」
  「別做無謂的掙扎,」班尼亦拍拍男人的肩頭,「只要撐過這一段時間就沒事了。」
  「這一段時間……,」赫爾姆哭得更甚,「進去了還出得來嗎?我……,我不想死在醫院冷冰冰的床上……。」
  兩人沒有回話。三個人默默地走向警車,氣氛凝重得像在出席一場葬禮。對赫爾姆而言,這又何嘗不是一場預示他人生終點的葬禮呢?
  班尼為赫爾姆腳上的傷口粗略地包紮並止了血,男人不自禁地全身在發抖,無法抑制地流淚。
  「上車吧。」生離死別的場面並非第一次見,即使再為之動容,執法者還是得秉公處理。
  赫爾姆的妻女三人站在居住的樓房門口,遠遠地望他。他回望摟在一起的母女三人,擦去眼淚朝她們揮手。妻子已經哭得無法自己,三人之中只有看來十六七歲的大女兒朝他揮手示意。
  「走吧。」奕一拍拍赫爾姆的肩頭輕推他,示意他上車。
  赫爾姆低下頭,卻轉身用力反推奕一一把。奕一不虞他有這麼一招,兩人一起跌在路上。
  奕一頭先著地,重重地敲在地上發出了一聲悶響,顯然頭部受了重擊。赫爾姆發狂似地用兩手之間的手拷推向奕一的頸,試圖讓他窒息。
  情況危緊下,班尼反射性地拔出了才回鞘的手槍,不容多想便朝赫爾姆再開一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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