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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8月23日 星期日

變身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報恩

  從來沒有在這麼近的距離看過一個人,更何況是個女孩。
  司縵有點不知所措地任由她躺在懷中,看著她昏睡的臉龐,還有不時會微微顫動的睫毛。
  (在做夢嗎?)他稍稍挪動了坐姿,把背靠在她家門外那冰涼的牆上。
  門的另一端,可以清楚地聽到、嗅到,甚至可以說想像到那隻拉不拉多犬正焦躁地猛抓著門板。
  整整一個小時不斷聽到那惱人的畜牲刮著門板,司縵的耐性快被磨光了。他以極度不悅的表情瞥了門縫一眼,要是有機會讓他逮到這隻煩人的狗,它的下場絕對不會好看!

  懷裡的她輕嘆了一聲,把他從考慮要如何懲治那隻狗的幻想中拉回現實。一低頭,她身上的氣味更撲鼻而來,除了洗髮精、潤絲精、沐浴露,還有微微的汗香及費洛蒙的氣味。
  司縵別過頭,對於嗅覺特別敏銳的他來說,太靠近她簡直是一種折磨。強烈的吸引力深深讓人不由自主想要向她靠近,這該是體內變異之後費洛蒙搞的鬼。
  吸血鬼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既不用學,也無需使用,它無時不刻存在著。和動植物天生的各種本能一樣,捕獵者只要擁有了吸引獵物的能力,獵物們自然會自動送上門,乖乖地任由宰割。
  她又輕嘆了一口氣,皺起了眉頭。仿佛夢見了什麼令人難過的夢。
  (覺得難受嗎?)司縵亦跟著嘆了口氣,(被太陽曬傷可不是開玩笑的,這樣元氣大傷後要昏睡多久才會恢復呢?)他望向走廊另一端公寓中庭的日光,光線出奇地柔和,無法由此探知時間。
  (是假的呢!)司縵不由得苦笑著搖了搖頭,(老是耍些自欺欺人的把戲,滅亡也是遲早的事了。)
  滅亡嗎?沒有了人類的世界,會不會因此而變得比較美好呢?
  不到那一天,誰也不會知道答案。
  稍稍估算了一下,外頭的時間應該在七點左右。懷中抱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吸血鬼女孩,呆坐在人家單位門口,聽著門的另一端讓人心浮氣躁的刮門板聲,要命的是還得忍受懷中傳來的致命吸引,司縵覺得自己簡直是笨到了極點,才會去踩這一淌渾水。要不是店長那傢伙的緣故,他肯定會在事情發生前聰明地走開……
  倘若她不是那傢伙心儀的女孩,他真的會置身事外,當做什麼都看不到嗎?
  不會。畢竟她是店裡的常客,這幾年來經常會見面,即使互不相識,也算是同在一條船上的人呀……(什麼同一條船上的人?我瘋了嗎?即使她已經不算人類,但也還是我的宿敵。和吸血鬼坐同一條船……,真是笨得離譜!)他對於自己天真的想法感到生氣,自己何時和店長那傢伙變得一樣被感情衝昏了頭腦?對別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感情用事的人最終會受到苦果的。這點他一定要謹記在心才是。
  肯定是受了那傢伙的影響!(真是的,盡給人添麻煩的傢伙!)他在心中暗罵著店長,心中覺得舒暢許多。不僅是心中舒暢,感覺全身都舒服多了。在水泥地上坐了一個多小時無法動彈,不僅沒有渾身酸痛的感覺,連剛才抱著女孩從公寓前廳走到管理室休息室拉扯到的頸部傷口也不痛了。
  不對,似乎有哪裡不對勁。司縵側頭想了想,希望找出有問題的地方。腦中一片混亂,太多的雜訊從眼耳口鼻湧入他的腦袋,讓他無法好好思索。他再度惱怒地望了望門縫,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靜心思考。
  四官封閉之後,觸覺便鮮明地獨佔整個神經系統。他可以感受到背后及地面傳來水泥的涼意、人造日光照射在皮膚上的絲絲暖意、她規律的呼吸打在他胸膛上的氣流,還有一股涓細的暖流正從她身上傳入自己的體內。
  司縵嚇了一跳,剛變身的吸血鬼除了費洛蒙外,應該不會有其他的異能才對。所有異能皆要待日後才慢慢顯現,並要加以練習方能有所成。那她身上的這股氣流,又是從哪兒來的?而且這一種感覺讓他覺得熟悉,他必須加以確認才行。
  他睜開眼睛,凝視懷中的她。暖流透過她的右肩,傳入他的胸膛,直入心臟後順著動脈流遍全身。他伸手觸摸自己右頸的傷,可以感覺到傷口正隱隱散發熱氣。他牽起她的左手,微微把衣袖扯高,剛才曬傷後長出的小水泡已經消失,除了直接曝露在陽光下的右手還有焦灼的痕跡,其他地方均已復原得差不多。
  好驚人的恢復能力,那隻黃胸青鶲傳遞的就是她的能力嗎?那真正救了他一命的人就是眼前這個女孩了。要是他今天沒有經過這裡,恰好救回她一命,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報恩了。念頭至此,司縵不自覺地慶幸自己「好管閒事」,若非如此,接下來的日子他都會活在內疚之中。
  但她究竟是誰?從未看過擁有如此強大能力的人類,不,現在她變成了吸血鬼,救護系吸血鬼對吸血鬼一族來說極為罕見,像店長擁有還原及淨化能力已是異數,她卻擁有復原能力,這件事如果在界內傳開,便會一發不可收拾。
  千頭萬緒在腦海中打轉,司縵牽著她的手一直沒有放開,呆呆望著她出神。
  「你是誰?」她輕聲囈語,額上滲出點點汗珠。
  (夢到了誰嗎?)司縵用手輕輕抹去她額上的汗,仿佛著了魔似地忍不住輕碰她微顫的睫毛。她的臉龐像有磁力般深深吸引著他,讓他忍不住想靠近、再靠近。
  臉上可以感受到她的鼻息,司縵覺得自己快親吻到她的嘴唇了,但他停不下來,也無法思考這究竟是對是錯。一顆心跳得鼓譟,似乎快從嘴裡跳出來,「撲通、撲通」地作響。這就叫心動嗎?他不知道。幾百年來他從來沒談過戀愛,不知道愛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就要窒息,渾身的血液隨著心臟的激烈鼓動而加速,如同在沙漠中遇到綠洲的流浪者,他渴望得到她的滋潤。
  「汪!汪!嗚~~汪汪汪!!」門後的拉不拉多犬突然瘋也似地狂吠起來,間中還夾雜著長長的悲鳴。
  司縵被狗兒的吠聲從迷茫中驚醒,整個人跳了起來,懷中的她差點就掉到地上。
  (天!我剛才究竟想幹些什麼?他可是那傢伙的女人!)他怕自己不夠清醒,還重重地賞了自己一個耳光,熱辣辣的感覺在臉上散開,之前的遐思早煙消雲散。
他心有餘悸地瞥了她一眼,很快地轉移了視線。
  「真是要命的吸血鬼!」他忍不住自言自語起來,反手拍拍身後的門,對著門板後面看不見的拉不拉多犬說道:「謝了!」
  有了之前的教訓,他不敢對懷中的她再多看一眼,東看西瞧地打算轉移注意力,不讓自己再有機會胡思亂想。
  電梯門無聲地打開,走廊上出現了保安員的身影。他看了一眼坐在門外的司縵和她,訝異地對司縵問道:「你們兩姐弟怎麼還坐在這裡呀?」
  「是呀,」司縵對這名年逾五十的老保安擺出再親切不過的笑臉,「系統裡沒有我的辨識資料,表姐又這個樣子,只好等她醒來了!」
  保安員聽後沈吟了一陣子,「那……,要不要我去找管理處幫你開門呢?」
  「不用了!」司縵一口回拒了管理員好心的提議,他根本不想未經主人許可便私闖民宅。
  「你姐姐好像昏迷了很久,不帶她去醫院行嗎?」保安員望了一眼司縵懷中的女孩,擔心地問道。
  「沒關係的,我姐經常會這樣。」司縵仍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你知道的,以前不也發生過好幾次?最後不也都沒事?」
  「那倒是。」保安員若有所思重重地點頭,轉身打算離開:「我還得去別的地方看看,你們小心點。」
  「我會的。謝謝你,李先生。」司縵笑著目送保安員的離去。
  每每看著自己催眠成功並進行記憶置換的「戰利品」,他心中總會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感慨。雖然進行一次徹底的催眠兼記憶置換是很耗費精神與腦力的,但眼見事情因為對象被他偷換了記憶而出現轉機,他認為是值得的。
  記憶置換是一輩子的事,除非有另一個擁有同樣能力者施同樣的術,把被換掉的記憶從大腦深層找回來,否則被施術者一輩子都會活在他的謊言之中。
  他剛才抱著她進管理室休息時,巧妙地通過談話催眠了這位老保安,於是自己和她便成了表姐弟。在這名保安員的記憶中,他以前還曾經來探過表姐好幾次,和自己已有一定的交情了。「表姐」自小便患上先天性血壓失調症,隨時會有昏倒的可能,在這幢公寓居住時已有好幾次昏倒被人送回來的經驗。這一些子虛烏有的「事實」,便成了保安員真實記憶的一部分,深藏在他大腦深處一輩子,直到他入土為止。
  騙人並不是什麼特別值得高興的事,司縵也並不是喜歡油嘴滑舌騙人的傢伙,實際上在他心裡頭壓根兒瞧不起騙徒,若非事出緊急,他也用不著侵犯了別人的隱私。這對他而言,這是褻瀆了生命最基本的尊嚴。
  腦海中浮見今早她那當警員的男友一臉迷惑的模樣,他感到有些抱歉。若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用出殺手把記憶換掉。
  「這對大家都好。」想著這裡,話便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懷中的她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伸手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服,讓他嚇了一跳。
  「你怎麼樣了?」他見她有轉醒的跡象,便輕聲對她問道。
  她睜開眼,輕皺的眉頭也隨之鬆開。望著眼前只有一臂之遙的司縵,她先是呆滯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在人家懷中有些難為情地倚牆而坐。
  「有沒有覺得好點?」司縵覺得氣氛有點尷尬,畢竟他們不算是相識的人。
  「嗯。」她點頭,扶著牆站起了身。「謝謝你。」
  門另一端的拉不拉多犬聽到女主人的聲音,高興地在裡頭雀躍地狂吠。
  她把手按上掌紋識別系統,門應聲而開。原本站在門口準備迎接主人的狗兒在看到他之後,嗚咽一聲便夾著尾巴往屋內跑去。
  她走進玄關,人看起來還是有點搖搖晃晃的,轉過頭來對他微笑:「進來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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