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的逝世,帶給我好一陣的傷悲;我顯得意志有絲絲沮喪──。
死亡,對我而言是極度不願去碰觸的問題;人一旦死亡,就必須捨棄身邊一切至愛的:熟識的面孔、熟悉的生活、熟悉的味道……。
更加不願意去思索的是:倘若相愛的兩人生死相隔,那一直存在的情愫該何去何從?
我知道自己無法去面對,如果有一天,崇緯真的離開……。
x x x x
95年9月16日 星期六
"全國公開賽的甄選剛好在妳生日那天," 月梅收拾著書包,口中不忘說道: "那我們就沒有辦法替妳慶生了。"
"沒關係," 我把頭髮撥到耳後, "其實我並不喜歡開慶生會。"
"這一次的甄選一定得好好加油," 昭萍湊到我們之中, "那就可以省去公開賽的選拔,直接向複賽進軍。"
"大家都加油吧!" 月梅應道: "可是一旦入選後寒假就沒時間了。"
"怎麼?捨不得雍清嗎?" 芝穎輕扯她的頭髮, "這麼難得的機會,我想要都沒辦法參加呢!"
"急什麼?明年就輪到妳了," 月梅輕笑: "我只是覺得短短兩個星期的寒假,就花了一個星期在訓練營上,未免太浪費了。"
"畢了業妳就放長假了,還怕沒假期嗎?" 我不解。
"她是不用上課,不過雍清要啊!" 芝穎替月梅應道。
"別亂說了," 月梅羞澀地紅了臉,轉了話題好讓自己下台: "文慶向我們這裡走過來了。"
只見文慶和志斌並肩朝我們走來;
"盈盈呢?" 月梅下意識地問道。
"在那裡," 芝穎瞄向沙池, "和人杰聊天。"
打從文慶和盈盈分手後仍對她藕斷絲連、糾纏不清以來,眾人似乎都怕了文慶。
尤其是和盈盈比較要好的女生,皆不禁要敬而遠之,以免成了中間的夾心人。
文慶和志斌才到,昭萍便趕緊對他開口:
"盈盈不在這兒。"
"我又沒說是來找盈盈的," 文慶聳肩,擺出了一付無辜的表情, "我找阡阡。"
"我?" 我揚眉。
月梅在暗地裡用手肘輕撞我;
幾個坐在身旁的女生都用怪異的眼神看我。
我猜測她們大概起了誤會──。
"坐,一起聊。" 我佯裝若無其事,對文慶笑道。
"妳沒事了吧?" 文慶一坐下便猛對我噓寒問暖: "前幾天見妳精神不好,心情也不佳……,現在好些了嗎?"
"謝謝你,我沒事了。" 我莞爾: "你怎麼會知道?"
"是我說的;" 志斌解釋。
"哦,原來如此。" 我自喁。
"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嗎?" 文慶捋著後頸,熱心地吐出這幾個字: "有需要我的就儘管說。"
"你想怎麼幫?" 月梅插口: "又不能代替阡阡難過……。"
"月梅!" 我遏止了月梅的話, "文慶是關心我,妳別這個樣子。"
"對不起。" 我覺得抱歉。
"沒關係,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文慶站了起來,走到大伙兒面前, "前一陣子因為我自己的私事而使得大家很不愉快;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有相同情況發生,我不希望這影響到我們之間的友情,請妳們原諒我,好嗎?"
面對著當場向我們鞠躬認錯的文慶,態度一直最為強硬的芝穎和月梅也動容了。
"你說的是真的?"
"對不起,煩了妳們這麼久," 文慶無奈地抿嘴, "我是讓感情沖昏了頭腦,才會做出這樣過份的事,對不起。"
"我相信你," 芝穎率先表態了: "人總會有迷失的時候,只要你能想通,我們仍是好朋友。"
她走到文慶面前,伸出了手;
"謝謝," 文慶握上了她的手, "謝謝妳們。"
月梅跟著走向文慶,接著是麗琪、保玲、昭萍──,終於「化干戈為玉帛」。
"沒事了," 志斌大為高興, "這樣不是很好嗎?我們要像以前一樣,大家聚在一起時開開心心、無憂無慮地,不如到常去的那間冰果店吧?"
"好啊、好啊!" 昭萍的反應最為熱烈, "我要去吃冰。"
"妳就想到吃," 月梅笑著搭上她的肩, "大家一起走吧!"
"嗯,我去叫盈盈。" 芝穎點著頭。
"記得叫人杰。" 文慶提醒她。
"好。" 她轉身朝沙池跑去。
"我們先走吧!" 志斌走在最前頭;
一群人浩浩蕩蕩走向校門口。
文慶和我走在最後──
"妳真的沒事了?" 他又問。
"嗯," 我抿嘴, "這是人的倫常,逃不掉的。"
"那我就放心了," 他鬆了一口氣, "記得有事的時候要找我,有什麼我可以幫妳的……。"
"知道啦!" 我打斷他的話: "囉唆的小天使。"
"妳終於也知道啦?" 他有些不好意思, "無論是以朋友還是以小天使的身份,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你們真壞," 一想到自己鬧的笑話,我便覺得好糗, "明知道這個遊戲有破綻,還不告訴我,我覺得只有自己一個人像自導自演的小丑。"
"看妳玩得這麼起勁,不好意思打擾妳的興致嘛!" 他笑道: "我和人杰還打了個賭,猜妳什麼時候才會發覺這其中有漏洞……。"
"哼!" 我輕打他, "你們竟合起來欺負我,我是笨嘛!要不是崇緯一語點醒了我,我還不知要多久才會懂呢!"
"不久啦,畢業典禮那天就揭曉了!" 文慶避過了我的手。
"不過謝謝你們," 我輕牽嘴角, "我覺得很感動。"
"我才要謝謝你們倆," 文慶收起了吊兒郎當的樣子, "你們教會我太多太多了。"
"別謝來謝去了," 我見氣氛變得感性起來,便自打圓場: "那這個遊戲還要不要繼續?"
"當然要," 文慶答得好快: "我正玩得起勁呢!"
"是嗎?"
"嗯。"
……
x x x x
95年9月17日 星期日
"怎麼這麼久沒來?"
自從三姐逝世以來,我這是第一次去探崇緯。
我停下手,把剝了一半果皮的橘子放在茶几上,抿嘴想了片刻,才應道:
"家裡出了一點事,所以……。"
"哦。" 他輕應了一聲,便不再問些什麼;
一個星期不見,崇緯的臉色變得更為憔悴,身體也更瘦弱。
他的每一天,幾乎都在不適中渡過。
"你要吃一些有營養的食物," 我把剛剛放在一旁的橘子拿回手中,繼續剝皮: "這樣對身體比較好。"
"我們分手吧!" 他脫口而出。
我楞住了;
我望向崇緯,他正凝視著我。
我微張開口,想問他:
「為什麼?」
但終究還是把疑惑吞回了肚裡。
一直堅信崇緯是瞭解我的;
病房內因兩人的互視無語而顯得尷尬──。
"我考慮了很久," 他見我不予回應,又開口: "我們兩個……,還是別當情侶比較好。"
想哭……。
但我強抑住想哭的衝動,轉而給了他一個苦笑:
"好。"
"謝謝。" 崇緯的眼神流露出感激;
"吃橘子吧!" 我把剝好皮的橘子遞給他。
"妳家的事,我知道了。" 他接過橘子。
我默然。
"啟礽說的," 他頓了一頓,又若有所思地對我說: "在妳來之前我做了一個夢。"
"夢?"
"嗯," 他點頭, "夢裡窗外有好多小孩在練歌,他們不斷反復練習,唱的是《送別》。歌聲從窗口很清晰地傳入耳中,我聽著、聽著,便愈是覺得疲倦,最後便睡著了。再次打開眼睛,卻發覺自己的靈魂離開了軀體,我就站在病床邊,看著你們圍繞在我的身旁兩側,不斷地在叫喚。我想告訴你們我就在你們身旁,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也動不到你們……。"
我覺得渾身發毛。
"我這才知道,原來自己死了," 崇緯緊皺著眉頭, "和你們已是兩個世界的人,再也找不到交集。"
"別瞎說了," 我安慰他道: "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你們快年終考了吧?" 他問;
"嗯,十月十六日," 我數道: "還有三個星期。"
"畢業時節也近了,我常聽到一些關於離別的歌……," 他滿腹愁緒, "像在為我送別。"
"不許胡思亂想," 我試著抒解他的憂愁, "一切都會沒事的。"
他苦笑著,背靠著枕頭不發一語,眼睛直凝視著窗外。
……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
Welcome to say someth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