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霍然停下腳步,雙手按膝彎下身來。
"怎麼了?" 泰炳見我停在跑道上,忙大聲問道。
我搖著頭,汗水隨之滴落在道上。
"讓她靜一靜," 麗琪示意他: "她需要空間重生。"
泰炳無法意會地搔了搔頭,搭上文豹的肩和麗琪踱向沙池。
我直起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走在道上,再逐漸改為快走,最後加速為慢跑狀態。
我發覺,再慢的速度予我──只要活動,空氣就在流動,風亦隨之而來。
即使崇緯走了,我們三人的友情並不會因此而淡化、被遺忘。它將會永遠、永遠地鮮明下去……。
現在,我僅剩下一件使命。
我知道,自己一定要去完成,才能讓一切有個結束──。
x x x x
"阡阡?" 武慶見我揹著背包匆忙奔向他,心裡覺得奇怪, "練習還沒結束妳就要走了?有急事嗎?"
"嗯," 我點頭,氣息顯得有點紊亂, "麻煩你代我轉告麗琪:明天我請了假,不會來上班,也無法指導校隊練習,讓她安排一下。"
"好,我會的。" 他十分感興趣地問道: "妳明天上哪兒?發生什麼事了嗎?"
"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對他笑道: "不過,對我卻十分重要。"
"哦?" 他揚眉, "終生大事?"
"不和你瞎扯,我要走了。" 我看過錶,時針指向四點過一刻。
"嗯,妳去吧!" 他莞爾。
"對了!" 我邊跑著回頭向他再次交代: "順道告訴麗琪,阡阡已經回來了。"
我拋下一頭霧水的武慶,不再回頭急奔出校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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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下了一張字條,上面只有短短幾行:
「我找到自己了,
取回後 再回家。」
這是對於自己現況的最清楚地說明了。
取出藏在物品底下的那本日記、啟礽的地址,和一些現款,我悄然離開了家。
揹負在身後那裝載著謎底的背包,顯得幾許沈重。
我來到小時候常去的公園,在鞦韆上輕盪著。
在翻開日記本之前,我必須給予自己最後一項考驗──:
我閉上雙眼,靜下心去回想和啟礽曾共有的每一個片段,逐一細數……。
我們是形影不離的,他像影子般從來不曾轉移過視線。
……
小時候常在公園裡被欺負,啟礽總會為我出頭,把對方打倒,再揹著嚎啕大哭的我回家……。
為了哄我開心,他會用盡全力讓鞦韆上的我盪得老高、老高。然後告訴我:所有的不快都已乘風而去……。
三不五時總會瞥見他身上有著被板子打過的紅印,他怕我心生歉疚便老編謊話安慰我。但誰不知道,那是因為他屢次從家營雜貨店裡偷拿零嘴來與我分享的懲罰……。
……
回憶像剛從時光的匣子取出一般,猶新得連自己都難以相信。
……
小六那一年,啟礽奇蹟似地以高分考入樂善中學,教不少人大跌眼鏡…事實上,除了我們兩人,沒有人曉得這是他送予我的十二歲生日禮物。
很湊巧地,繼小學六年同窗之後,我們再次成為同班同學;而這一伴,便是三年。我興致勃勃地加入賽跑隊,他亦可有可無地成了短跑隊員。於是,我們共同再渡過了三年:一起上學、上課、習跑、回家、念書、考試……。
還記得初三那一年,他父親入土的那一天夜裡,他是怎麼緊握住我的手,不住哭泣……。
……
升上高一,我們同選讀理科,但不再像以往般幸運地同班;縱使兩人的教室離得頗遠,他仍天天下課風雨無阻地來找我進餐……。
高二那一場南區學聯賽,是他第一次真正對我生氣──當他看見崇緯和我緊握的那一雙手。那一次,是我首次面對如此認真的他。那一種眼神,確實有些叫人害怕。
……
他曾在室內體育館向我起誓:以後不再弄哭我。
然一次又一次地,我仍被他的言行舉止氣哭……。
……
大木山暑假生活營遇見色狼的那一剎那間,我腦海中滿是啟礽的名字。
他永遠是我最信賴的保護者,迤今未變。
……
腦袋因過度重疊交錯的回憶而顯得有些紊亂;
我睜開雙眼,眼前是夕陽籠罩下的金黃色大地。
「啟礽……。」
心裡不自主思念起呼喚他的感覺。
……
細細思量過後,才發覺啟礽對我一直是那麼用心。我想嘗試的每一樣事物,他必然同行,甚至趕著在我前頭先一一試過,才放心讓我去做。
在我過去的生活之中,他佔著何其重要的角色:
是他,一直在保護我遠離傷痛;
是他,把崇緯帶入我們的生活之中;
是他,在我意志搖晃時強拉了我一把;
是他,在崇緯病重時仍臨危不亂讓大夥兒不至沒了方寸;
是他,造就了三人堅不可摧的友誼。
因為他──才有令人稱羡的三人行……。
……
頭劇烈地抽痛起來;
我低下頭,望向離我時近時遠的地面,抿緊了雙唇……。
……
「我傷害了啟礽嗎?」
「是的。我狠狠地傷害了他。」
自己和自己開始了對話:
「為什麼要傷害他?」
「我一直都在傷他。」
「我知道,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背棄我的。」
「即使被傷得體無完膚?」
「是的。」
「因為,他愛我。」
「我呢?」
「在乎他吧?」
「他一直都在我掌握之內。」
「所以不在乎?」
「愛他,但是沒有太在乎……。」
「不在乎他的愛?」
「在乎。」
「在乎。」
「其實──,很在乎。」
……
劇烈的頭痛並沒有好轉,它像一條小蛇慢慢順著血液傳遍全身。
……
我因為崇緯而背棄了啟礽?
我因為崇緯而背棄了啟礽!
我因為崇緯而背棄了啟礽。
我因為崇緯而背棄了啟礽……
……
x x x x
"小新娘,一個人在這兒發楞啊?" 我被身邊的嚷嚷打斷了思緒。
"老板您好。" 我抬起頭,向收好攤位準備回家途經此處的小食攤老板打了個招呼。
"好久沒見那小子了,他上哪兒去了?" 他的雙眼在陽光下瞇成一條縫。
"他到中區念書去了。"
"是嗎?" 老板輕笑了兩聲, "一個在南一個在中,很容易害相思病的,妳怎麼不和他一同去念書?"
"我們才不像您所想的那樣呢!" 我試圖釐清誤會, "我和啟礽只不過是好朋友。"
"別騙我啦!" 他一臉的不相信, "我看人都看了幾十年,不會錯的!一對男女有沒有發展下去的可能,只要看互視時的眼神就知道啦!"
我抿嘴笑著,不作任何回應。
"其實那小子人不錯嘛,雖然外表看起來一副蠻不在乎的樣子,暗地裡可是個細心的人啊!就像上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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