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把自己推入死角," 她取過我手中的水瓶,小酌了一口,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不該讓它防礙了妳當下的決定。"
"我覺得," 我將她遞還的水瓶上蓋, "自己真的是徹底失敗。"
"是失敗,但並不徹底。" 她牽著我的手,往起跑點走去, "至少妳在好幾方面是成功的。"
"崇緯無法原諒他自己,我也同樣無法原諒自己。"
"別傻了," 她停下步子,轉過身來輕彈我的劉海, "真不知該讚妳作可愛還是無知。"
"我是無知," 我抿嘴, "才會把事情搞成這樣。"
"來," 她轉移了話題: "很久沒和妳比一場了,四百米如何?"
我不置可否地還以她一個淺笑,即地作了幾個熱身。
"讓我來!"
新生志堯遠遠聽見我們的談話,馬上拎著計時表自告奮勇奔來。
"怎麼?不用練習啦?" 文豹朝他喝道。
"啊……," 他兩難地停下腳步,露出一臉的委屈, "我只是想……。"
"僅此一次," 文豹見他這副模樣,不禁莞爾道: "下不為例。"
"嗯。"
志堯飛快地跑到我們跟前,臉上掩不住雀躍的表情。
"我來計時。" 他搔了搔頭。
"一看到別人比賽就什麼都忘了,真是死性不改。" 文豹隨後來到起跑點。
"已經改了不少啦," 我替志堯說好話: "至少眼裡已容得下身邊的人。"
"以前是我不對," 他說得認真, "難得大家都既往不究,我感激都還來不及……。"
"別傻!" 麗琪打斷了他的話, "一群傻瓜。"
"一群傻瓜?" 這下子輪到文豹搔頭了, "什麼事?"
"反正不關你事," 我調侃他, "我們要開始了。"
"啊……," 文豹傻笑著, "我來發號。"
"我到終點去!" 志堯蹦著衝向四百米終點。
"預備──。"
麗琪望向我會心一笑:
"多多指教。"
"不敢。"
我深吸一口氣,集中注意力。
"開始!"
……
許久沒有在場上馳騁的感覺了──。
微風划過臉龐,帶來絲絲的溫柔,不再如冬季般冷冽。它在隱示著我──,春天早至……。
我迎著風,自由地跑在道上,仿佛忘了自己正在比賽,也忘了曾經。
那個懵懂無知的曾經的自己,一點點淡沒,消散在風裡。
……
甫到終點,志堯便嚷嚷起來:
"教練,沒想到妳的速度這麼快,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少拍馬屁了!" 文豹揮手拍向他的後腦勺, "比完了,你可以回去練習啦!"
縱使再不甘心,志堯也只有乖乖聽從的份兒。
"妳進步了。" 我用手抹去額角的汗珠。
"是妳在退步。" 麗琪正色道。
我略略遲疑了一陣,點頭承認她所說的話。
"阡阡," 她叫住轉身正準備走向沙池的我, "等一等。"
我回過身,竟被她緊緊地擁抱住。
"誰都不希望看到妳這個樣子。" 她哽咽住, "妳在場上原有的鬥志、光采都被殆盡了。"
"麗琪……。" 我料不到她會有這一種反應,楞了半晌才開口道。
"一直以來,妳都是我在田徑方面用以激勵自己的勁敵;從妳的身上,我看到了在別人身上所沒有的執著……。" 她一直在啜泣。
"妳現在這個樣子看了令人心痛。與其說在懲罰自己,妳倒不如說是一併在折磨所有在乎妳的人。"
"我會好的," 我輕拊她的背, "相信我。"
文豹站在原地看傻了眼。
正在沙池擔任指導工作的泰炳見到異狀,信步向我們走來。
"我不知道這叫不叫懲罰……。不過,謝謝妳告訴我客觀的真相,原來我一直在不自覺中影響身邊人的情緒。"
"答應我," 她遏止住哭勢,鬆懷放開我, "找回妳自己,別讓她再自我放逐了。"
"嗯。" 我允諾,重重地點著頭。
"阡阡," 這是自文枸退學後,泰炳第一次面對我, "勇敢去追求妳認為沒錯的事物,憑妳的心──去面對眼前的一切吧!"
"我會的," 我對他微笑道: "束縛自我的包袱已經被我拋掉了;它的速度不及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碰頭了。"
"妳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學姐、兼指導教練。" 他笑得苦澀。
"我們只是好朋友,其他的什麼都不是了。"
泰炳抿緊雙唇,低下了頭。
"好好照顧麗琪," 我走向他,輕拍了拍他的肩頭, "她值得你用一輩子去好好珍惜。"
他點著頭,唯沒有勇氣正視我。
"要是有什麼閃失,我可是不會放過你的。" 我換了另一種口吻, "因為我們是一輩子的好朋友,我會監視你直到很久、很久。"
泰炳盯視著跑道的目光在遲疑片刻後轉注到我的身上:
"阡阡,謝謝妳。"
"別傻," 我輕笑, "一群傻瓜。"
麗琪抿嘴笑了;
"我們永遠是好朋友。" 我握住泰炳的手,把他拉向麗琪, "不管一輩子有多長,都要相偕走下去。"
"嗯。" 泰炳揉了揉眼;
從他的臉上,已找不到先前的偽裝。
"啊……," 一直呆立在一旁的文豹這才敢開口: "到底發生……"
"傻瓜!" 麗琪不讓他有說完的機會。
我們相視著,開懷地笑起來。
"謝謝你們,原來自己身邊一直有許多默默關心、在乎我的朋友,是我懵懂,被你們一語點醒了。" 我不住言謝。
"好久沒這麼開心了,突然好想奔跑──"
我隨即轉身在道上狂奔起來。
……
在風中,我跑著、跑著……,直至汗流浹背。
我可以恣意在它的懷裡釋放自我──
「站起來;放心,妳行的!」
豁然開朗之後,忘卻的曾經奇蹟般鮮明地映現──
「來,站起來,跟著我跑;我會和妳一起跑完全程。」
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鮮明──
「妳太不懂得照顧自己了,老是教我擔心,教我放心不下妳……。」
像血般殷紅──
「是緣份把我們拉在一起的。」
乾涸的深井中慢慢有些什麼在蘊釀──
「我已經認命了,從認識妳那天起就注定了。」
微妙的變化在點滴中產生──
「我沒有權力阻止妳喜歡上別人,感情本來就是無法勉強的……。」
我開始明白──
「我想陪妳在身邊,只是陪著妳,這樣就好──。」
原來,這只是一種溫習──
「因為阡阡,妳是那麼地依賴我,就像哥哥一樣……。」
人,總在一次又一次的溫習中成長──
「從今天起,誰也不可以背棄誰。」
無論發生多少事情──
「妳要堅強,去面對前面未可預知的未來;我是不可能一輩子在妳身邊點醒妳的……。」
多少人與事在改變──
「我們根本沒有將來。」
就算全世界的人皆離我而去──
「我不知道自己死後會不會真的下地獄,但我只想去有妳的地方……。」
這塊土地上僅剩下我一個人──
「不管妳上哪兒,我跟定妳了。沒我一起妳哪兒都別想去。」
獨自擁抱回憶──
「我這才知道,原來自己死了,和你們已是兩個世界的人,再也找不到交集。」
內心也不會孤單──
「妳要真的沒事才好,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嗎?」
只因為──
「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自己能夠替你們……」
那一段情誼不曾過去──
「這是妳的味道,我會好好記住。」
仍不離不棄地圍繞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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