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
文枸載著我,以高速飛馳在路上;刺耳的機車聲響劃破寧靜的夜,就像冗長的嗚咽……。
"再見。"
我脫下頭盔,交到他的手上。
"我們還會再見嗎?" 他笑得更苦澀了。
面對他那神似崇緯的苦笑,我恍然忘了回應。
"對不起。" 我這才發覺自己失態;
我怎麼能夠允許自己,在別人身上找尋崇緯的影子?
剎間,我對文枸充滿了歉疚。
他揮了揮手,表示不在意。
"希望我們會再見。"
"嗯," 我走進屋內,向他揮手道別: "晚安。"
他一直站在門外,看著我關上家門,才發動機車引擎。
引擎聲越行越遠,最後消失在耳際──;
夜,又恢復了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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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年2月20日 星期二
"阡阡," 月梅的聲音在電話中聽來有些怪異, "妳還好嗎?"
"我還好," 我只能這麼回應: "在學校工作,跟著學生一起放假,還不錯。"
"是嗎?" 她沒有平日的多話。
"月梅,妳生病了嗎?" 我察覺她異於平常, "怎麼聲音聽起來怪怪的?"
"沒有," 她頓了頓, "我剛剛才哭過。"
"怎麼了?" 我知道月梅不是個輕易哭泣的人。
"我要去念書了," 她哽咽住, "到英國去。"
"那很好哇," 我探問: "妳為什麼這麼傷心?"
"雍清他希望我留下來。"
我這才明白她兩難的處境。
"那妳打算怎麼辦?"
"我總不能因為這個理由而要求父母讓我留在這裡……。"
電話另一端又傳來她的啜泣。
我憶起去年十一月底的公開賽甄選,月梅因過於緊張而導致有失水準。當時,她破急敗壞地像世界末日降臨一樣……。
"月梅," 我覺得疼惜, "妳是為了雍清才拚命去爭取公開賽入選資格的吧?"
"嗯," 她擤了擤鼻子, "可是我太差勁……,現在就非走不可了。"
"別這麼看輕自己," 我激勵她, "要知道大家對妳平日的實力都是有目共睹的,妳不過是太緊張了。"
"嗯。" 她輕應。
"有沒有試著和雍清談談,告訴他妳的苦衷?" 我問她: "兩個人不一定要朝夕相處才會有結果吧?"
"我說了。" 她停止哭泣;
"那他怎麼說?"
"他沒有說話," 她無助地向我問道: "我該怎麼辦?"
"放心,雍清他會明白的," 我安慰她: "或許只是一時難過不想讓妳知道罷了。"
"嗯。" 她深吸一口氣,來緩和自己的情緒, "希望真的是這樣。"
"過兩天再打電話給他,和他講清楚," 我建議: "或許妳應該直接到中區去找他當面談。"
"到中區去?" 她的語氣帶點驚訝。
"對,到中區去。" 我應道: "電話裡不太容易講清楚。"
"可是我怕……。"
"妳怕什麼?他可是妳的男朋友啊!" 我笑。
"這也對," 她也笑了, "阡阡,謝謝妳。"
"我們是好朋友," 我叮囑她: "這是應該的。"
"對,好朋友," 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要互相幫助。"
"嗯。"
"妳和啟礽……," 她轉換了話題: "沒有再聯絡了嗎?"
"沒有。" 我坦白地回答她。
"他沒有寫信,甚至連一通電話也沒有?" 她仿佛難以置信。
"沒有。"
"他真的對妳徹底放棄了嗎?" 她的口氣聽來十分迷惘, "真的死心了?"
"或許吧!"
"這樣總不太好吧?" 她嘆了口氣, "妳怎麼不主動聯絡他呢?"
"我?" 我不解, "為什麼要我?"
"你們不是三人行的好朋友嗎?"
月梅的話像一記悶雷,打醒了我;
的確,雖然口中常常掛著:我、啟礽和崇緯是好朋友,但我從未主動為他們付出些什麼。如果說為崇緯付出是因為愛,那對啟礽這個朋友而言未免太不公平了。
"喂,阡阡,妳在聽我說話嗎?" 月梅聽不見我的回應,忙問道。
"有啊,我在聽。" 我回過神來。
"我想,妳那天在醫院的反應傷了他的心," 月梅推測道: "枉他喜歡了妳這麼多年,妳卻當著崇緯和所有人的面前拒絕了他。"
崇緯臨終前的那一幕浮現在腦海。
我益發不能原諒自己。
"希望妳也早日想通," 她反過來勸解我: "和啟礽聯絡。"
"嗯," 我應道: "我知道。"
"光知道沒用,要明白才好。" 她又嘆: "我不說了,不次再聊。"
"再見。"
和月梅掛上電話,我坐在客廳裡思考了許久。
她的話已一針刺中心裡,我清楚看見了自己的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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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不時會想起啟礽,想到他從前在身邊的日子,和小時候相處的種種片段。
他像一陣風,常在沒有防備之下吹進腦海之中,出現的或許只是一張笑臉、一個動作,或一件很久以前發生過,連自己也以為忘卻了的小事。
月梅和雍清之間終取得了完美的協議,教她放心地到英國念醫學系。她不許任何人到機場去為她送行,只是因為擔心自己會哭著離開;臨行前,我接到她打來的電話,開心地向我道別。
月梅,妳要保重了。
為期兩週的春假很快就過去;
在這兩個星期之內,留在原地的人變得更少了:月梅出國深造、冰蝶到北區上大學、人杰、志斌和文慶到中區念商科學校。
我只覺得,自己更孤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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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年3月4日 星期一
我走向體育場,與泰炳打了個照面;
他沒有往日的笑顏,反低著頭和我擦身而過。
雖然覺得奇怪,但我沒有向他探問些什麼。
"志堯近來聽話了很多嘛!" 我走到麗琪身邊;
"自從那一次教訓之後,他整個人都變了。" 麗琪莞爾, "人總要吸取教訓而成長。"
"越來越有隊長的味道了。" 我搭上她的肩。
"別笑我," 她對田徑隊是十足的認真, "我告訴過自己,一定要當個好隊長。"
"妳會是的," 我相信她, "沒有人會置疑。"
泰炳跑到沙池邊,認真地指導新生。
"泰炳也變了," 我望向他, "大家都長大了。"
"嗯。" 她望向沙池的目光變得柔和。
"對了," 我記起剛才的事, "泰炳今天怪怪的,剛才明明看到我,卻假裝沒看到,連招呼都不打。"
"他還在為文枸的事自責," 泰炳的事,還是麗琪最為清楚, "整個春假都在外頭喝酒,常常喝得爛醉如泥。"
我抿嘴,畢竟自己真的幫不了他什麼。
"上個星期六,他在一間酒館喝得大醉,誤以為我是妳," 麗琪向後望去,確定附近無人之後才又續道: "我們發生了關係。"
她的話令我震驚;
我有好一陣子訝異地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才開口細聲問道:
"妳說什麼……?"
她抿嘴,不願再重述剛才的話。
"妳在他的心裡已經紮了根,如果我不這麼做,就再也贏不了。"
"麗琪," 我赫然覺得眼前的她變得陌生, "真的有必要非這麼做不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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