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在考試,你可以先看啊!" 我覺得奇怪, "而且我把這些書都拿走了,那你不就沒有事可做,怎麼打發時間?"
"最近看書看得有些倦了," 他抿嘴, "暫時不想看。"
我望向崇緯,心裡的疑惑更大了。
"你看," 我從書包找出體總的來信, "我收到信了。"
"是嗎?" 他把信拿在手中,並不打開來看, "上面說些什麼?"
"你打開來看," 我輕推他的手, "我還沒拆封,就等著你替我揭曉答案。"
他低頭思索著,緩緩放下手中的信:
"對不起,我想我幫不了妳。"
"為什麼?" 我嘗試從他的臉上找尋答案;
崇緯皺眉,他沈吟了好一會兒,才伸手來牽我:
"我的視力退化了。"
我被他牽著手,心中難過到了極點。
"這不像以前。我想,這一次我的視力會慢慢永久性衰退,直到再看不見妳、啟礽,和許多身邊的人……。"
我沈默許久,才開口:
"你真的看不見的時候,我就一字一句念書給你聽、牽著你的手走未知的路、告訴你身邊發生的事物……,我可以做你的眼睛,直到很久很久……。"
"能夠認識妳,我已覺得很滿足," 他輕嘆: "也算不枉此生了。"
"不僅此生,下輩子、下下輩子,只要世上真有輪迴轉世這回事,我都要跟著你。" 我悄悄擦去眼淚, "因為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天天都那麼快樂、無憂無慮……。"
"傻瓜," 他撥弄我的頭髮, "我讓妳太苦了。"
"我不覺得," 我用力地搖頭, "一切都不算苦,我相信風雨過後總會見晴。"
"把信念來聽聽," 他放棄勸我的念頭, "這應該是錄取信吧?"
"嗯," 我拆開信封,細讀著信裡的內容: "我入選了。體總邀我加入會員,而且還提供為期一週的特別訓練。"
"那很好," 他露出笑臉, "這不是妳一直希望的嗎?"
"沒錯," 我把信收好, "但總覺得似乎還欠缺什麼。"
"沒有我和啟礽在身邊的日子,妳一定要活出自己來。" 他是瞭解我的;
"我知道," 我還是止不住傷痛, "不只是為了自己,也為了你們兩個──我最要好的朋友。"
"啟礽的腰傷好些了嗎?" 他試著緩和這一種傷感。
"好了許多,至少現在走起路來沒那麼痛了。" 我黯然: "有人告訴我,和我在一起的朋友都會走霉運,你首當其衝,接下來是啟礽……。"
"妳相信了?" 他用手輕觸我的臉頰, "傻瓜。"
"起初我還不相信,但後來回家仔細想過之後,就愈是覺得這不是沒有道理," 我抿嘴, "我真的是掃把星。"
"別胡說了,沒有人會認為妳是掃把星的," 他緩緩迎向我,在我的前額留下一吻: "不只是人杰,妳同樣是我、是啟礽,和大家的天使。"
"我不是天使," 我搖頭, "因為我真的害了你們。"
"別傻了," 他苦笑, "許多事物冥冥中自有定數,妳就算想害,恐怕也害不了任何一個人。"
我悶不作聲,靠在床沿發著呆;
崇緯見我不想再說,只用手輕輕捋著我的髮絲,靜待時間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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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生鑒定考試過去,田徑隊的應屆畢業生陸續收到體育總會的來函。
有幸入選的只有冰蝶、人杰、志斌,和我;而其他人,都失望不已。
在鑒定考試之後,也就是我們在高中學習的最後一週。
大家都各忙各的:畢業典禮表演的準備、班上最後的依依,和田徑隊隊友們僅剩數日的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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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年12月16日 星期六
田徑隊在年終假期開始前的最後一個活動日。
眾人的情緒都顯得有些悲愴。
"這是本學期最後一次課外活動日," 人杰照例主持著會議, "我們必須照校內規定遴選出下學年的新任理事會。現在開始逐一職務提名,希望你們能夠考慮清楚,善用你們神聖的一票。"
新任理事會推選在絲許感傷的情況下結束;
文枸以高票當選下一屆田徑隊隊長。
"這是我最後一次站在這裡主持會議," 人杰在宣佈會議結束之前感性地吐出了心聲: "其實我很想告訴大家,我有多麼捨不得這三年來天天練習朝夕相對的日子,我很高興能夠在中學生涯中認識這麼多和我一樣熱愛運動的好友,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個片段,我都會牢記在心。"
"如果今天我流淚,不要懷疑,這些淚水是為你們而灑下的。" 人杰紅了眼眶, "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話,那我在這裡宣佈散會。"
"阡阡,你們可不可以不要走?" 盈盈早哭紅了眼睛。
"傻瓜,這是不可能的。" 文慶走過來安慰她: "妳叫阡阡別走,不是叫她留級嗎?"
"別擔心,妳還會看到我的," 我擤了擤鼻子,以緩和情緒, "我會待在學校。"
"真的?" 麗琪欣喜地拉住我, "妳會留下來指導我們嗎?"
"嗯," 我點頭, "這是其中一項,我會在學校工作。"
"真好,我還怕再也見不到妳了呢!" 盈盈也破涕為笑。
"俊暉要到美國去了," 武慶一臉的不捨, "好快。"
"是嗎?" 連我也不知情, "什麼時候要走?"
"一月初," 志斌應道: "我也要走了。"
"你也要走了?" 盈盈一聽志斌的話,又流下眼淚, "你要到哪兒去?"
"加拿大," 志斌聳肩, "或許趕不及參加畢業典禮了。"
"這麼快?" 芝穎抿嘴, "為什麼這麼急?"
"我也是早上才知道," 志斌低垂了頭, "全家要移居到那裡去,手續都已經辦妥了。"
"那體總的訓練營你不能去了?" 啟礽問道。
"嗯," 志斌用手輕捏著鼻樑,像在拭淚, "就當作是個遺憾吧!"
"人杰他知道嗎?" 文慶也濕了眼睛。
"早上就告訴他了," 志斌深吸一口氣, "他好像不太開心。"
事實上,每個人都知道人杰是難過到了極點。
志斌與文慶,是他高中生涯裡最要好的朋友;像他如此重情重義我人,又怎麼看得透徹?
"人杰!" 文慶踱向坐在一旁低頭沈思的人杰, "別哭喪著臉,我們三人很久沒好好地抬槓了,趁現在能聚在一起的時候再鬧一鬧吧!"
人杰仍低頭坐在原地,動也不動。
"你怎麼了?" 文慶輕推他, "男兒淚是不輕彈的,別這樣!"
"對不起," 人杰掩面向眾人道歉: "我真的捨不得……。"
被人杰這麼一說,文慶也失了佯裝的笑臉,蹲在人杰身邊也哭起來。
"你們別哭哭啼啼的," 啟礽忙對他們規勸道: "你們看,大家都被弄哭了。"
"怎麼辦?我也想哭了。" 月梅說完便枕著我的肩膀哭了。
而盈盈、芝穎、淑樺、昭萍、瑋玉和保玲,早就已經流了不少淚水。
"啟礽," 我的聲音也哽咽住, "大家都哭了,那我們怎麼辦?"
啟礽嘆了一口氣,仰賴著拐杖挪到人杰身邊坐下,搭著他的肩呆望天空。
"阡阡," 麗琪走向我, "謝謝妳在這一年來對我的教導,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再遇到比妳更好的教練了。"
"妳一定要加緊練習,以後長跑組就全靠妳們了。" 我的眼淚不自禁地滴落下來。
"我會的," 麗琪張開雙臂擁向我, "我一定會。我說過總有一天要超越妳的。"
"我知道," 我拍拍她的手臂, "妳行的,所以一定要拿出好成績給我看。"
"嗯。" 她使勁地點頭。
離隊的俊暉和泰炳從遠處走來,卻見到一片愁雲慘霧的田徑隊。
"你們怎麼了?" 泰炳站在中間, "吃錯藥啦?幹嘛哭成一團?"
"你少說兩句,沒人會當你是啞巴!" 啟礽十分嚴厲地訓他。
泰炳雖感莫名其妙,搔了搔頭卻不敢再說。
"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俊暉替泰炳說話: "這是最後一次相聚,大家應該好好珍惜才是,別因為忙著哭泣而浪費寶貴的時間。"
"我肚子餓了," 他拍拍肚子, "誰有興趣和我一起去大吃一頓啊!"
"我!" 雍泉帥先舉手,跑到俊暉身邊表示支持, "大家在一起吃吃喝喝,才更有氣氛。"
"還有我!" 泰炳也叫道。
"那其他的人呢?" 俊暉看著仍沒有作聲的其他人, "都不去嗎?"
"誰說的?" 志斌揉了揉泛紅的眼, "我才不會缺席呢!"
"啟礽呢?" 泰炳徵詢啟礽的意願。
"你不過來扶我,我怎麼走得動?" 啟礽放軟了語氣,向泰炳伸出手。
"這就來。" 泰炳開心地三蹦兩跳到他跟前。
"大家一起去吧!" 志斌拍手引起大夥注意。
"別再哭了," 我安慰月梅, "再哭待會兒會變得很醜的。"
"是呀,本來就不美了,哭過會變得更嚇人。" 俊暉取笑她。
"你真討厭!" 月梅被他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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