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阡阡。"
泰炳領先走在前面,拖著我往最近的小食店。
傍晚,我親自送泰炳到家門口。
在臨按電鈴的前一刻,他還是猶豫不定的。
"這裡始終是你的家," 我囑咐他: "去吧!"
他深深吸一口氣,勇敢地按下電鈴。
泰仁從屋裡探出頭來,見到站在門外的泰炳,忙衝出來開門。
"小弟你回來啦?" 泰炳的母親跟著出來,擁著泰炳進屋, "下次別再一聲不響地不回家了,媽媽會很擔心你的。"
"知道了。" 泰炳還是那種不很耐煩的語氣。
"謝謝。"
泰仁站在大門外十分慎重地向我鞠了個躬,才轉身進屋。
我看著那和泰炳幾近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哥哥的背影,心裡對他們那迥然不同的個性覺得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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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年2月14日 星期三
我瞥見聚在觀眾席,似乎在密商事情的泰炳、武慶和文枸,便急步向他們跑去。
泰炳和武慶見我跑來,即刻四散走開。
"站住!" 我向他們倆叫道。
武慶聽話地停了腳,泰炳卻加快速度改用跑的。
"還跑?" 我追上他,伸手揪住他的書包, "給我回來。"
他被我硬生生拉回武慶身邊。
"幹嘛一見到我就跑?" 我責問他: "做賊心虛嗎?"
"沒有啊!" 他搔頭狡辯。
"沒有那幹嘛要跑?" 我轉向文枸和武慶, "我和李老師商量過了,這件事暫時由我負責。那現在你們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武慶一臉的不在乎, "對方又沒有證據。"
"那你敢說自己沒有做過?" 我覺得生氣, "如果不是你,事情又怎麼會變得這麼複雜?"
武慶用十分凶狠的眼光瞪向泰炳。
"對我來說,阡阡不是外人," 泰炳忙迴避他的眼神, "我沒有違誓啊!"
"自己做了就不要怕別人知道," 我見情況有些可疑,便當眾向他們問道: "這是什麼誓言,需要這麼慎重?"
"有些事妳不需要知道," 文枸沉聲應道: "知道了反而會惹麻煩。"
"現在麻煩已經上門了," 我盤手望向他們三人, "你們這麼做,田徑隊歷年來辛苦樹立的名聲都被你們毀掉了。"
泰炳和武慶不約而同低下頭。
"你是隊長," 我轉向文枸, "應該知道紀律對我們是很重要的,還有副隊長、康樂,這一次的殘局可真難收。"
"我會給隊上一個交代。" 文枸仍是一副冷靜的模樣。
"我一直深信你會是一個負責任的好隊長," 我坐到他身邊, "希望你不會令大家失望。"
文枸捂著口思索片刻,轉對武慶吩咐:
"武,無論校方怎麼問,你就是不許承認。"
"那怎麼行?" 武慶皺眉, "這樣的話泰炳不就要扛下整個罪名?"
"我不會讓他一個人扛的," 文枸咬了咬牙, "總之你要推得一乾二淨,千萬別攬禍上身。"
"你該不會是想替我扛吧?" 武慶驚訝地睜大了眼, "大哥……。"
"不要叫我!" 文枸厲聲責斥他: "早說過我不是你大哥。"
我心裡的疑竇更甚。
"照我的話去做就對了。" 他放寬了語氣。
"是。" 武慶低頭輕咬下唇。
"你真的是私會黨徒?"
他沒有否認。
我對文枸失望不已。
"武慶也是,對嗎?" 我長吁一口氣, "那泰炳呢?"
"不關他的事," 文枸開口解釋: "我們不會拉自己人下水"
"那武慶算什麼?" 我站起身, "我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再相信你了。"
我轉身步離他們,向沙池走去,開始指導新生的練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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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年2月15日 星期四
文枸稀奇地走入輔導處,和正在辦公的我打了個照面。
"怎麼是你這小子?" 剛從會晤室出來的顏主任一見到他,便笑著迎了上去, "怎麼樣?最近還好吧?"
"主任,我是來向您道別的;" 文枸抿嘴, "謝謝您這六年來的照顧,我打算離開學校。"
"什麼?" 顏主任收歛起笑臉, "我們進去好好談。"
他領著文枸進入會晤室,兩人在裡頭聊了好幾個小時。
在臨下班之前,文枸才從裡頭出來,臨行之前不忘望向我一眼。
"他也是田徑隊的,妳應該認識吧?" 顏主任望著文枸離去的背影;
"他是現任的隊長," 我應道: "不過不太熟絡。"
"文枸是我當上輔導主任以來,最感到欣慰的一個案例," 主任嘆了一口氣, "沒想到他終究還是被身邊的不良份子拖累了。"
"拖累?" 我不明白箇中的意思, "您是說──,他是無辜的?"
"你們田徑隊裡大部份的人都對他認識不深吧?" 主任和文枸的關係似乎十分密切, "他確實是個好孩子。"
"主任," 我的好奇心更起, "您和他很熟嗎?文枸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呀," 主任搖頭微笑道: "從小就是一個極度聰穎的孩子。無論課業、課外活動,都不亞於人,但是因為父母親在小六那一年離異,讓他無法接受事實,轉而在行為上有了偏差。"
顏主任呷了一口水,又繼道:
"文枸是一個領導人才,親近他的人都會發覺這一點。班上的同學──尤其是認識得較深的朋友,幾乎都對他崇拜不已,甚至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他初中時曾利用這一點,做了不少令校方頭痛的事,才會被轉來輔導處。第一次見面時我就發覺這孩子有著超過一般年齡青少年所應有的城府與心防;在經過無數次的溝通之後,他才開始慢慢卸下外在的武裝,對我吐出他心裡的糾結。我費了好大一番唇舌,在苦苦勸說與分析之下,他終於答應我不再惹事。"
"很可惜事情並未就此結束," 主任細細地回憶道: "他的一批死黨在初三那年犯了事,集體被處勒令退學。文枸為此自責不已,雖然沒有涉及,但事情卻是因他而起的:只因為初三那一年的班導師十分不喜歡他,在課堂上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刁難他,那一批年少氣盛的好友竟強出頭為他抱不平,在放學之後把那位班導師打成重傷。"
我瞪大了眼,卻不得不信主任的話。
"經過那件事情之後,他便把自己封閉起來,不再和別人深交……。"
"聽說近來他的手下犯事被校方查出來,他是想表示負責才打算去自首的吧?"
"自首?"
"對," 主任惋惜道: "都熬到高三了,只差那麼一點就可以畢業,那小子真是太傻了。"
揣度著主任的話,我才曉得──自己怪錯了文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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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年2月16日 星期五
"阡阡," 在練習結束眾人離去之後,武慶才跑過來找我, "文枸他……,今天到訓導處去自首了。"
"是嗎?" 我的心情有些黯然。
"他要我通知妳一聲:泰炳雖然脫不了罪,但他已經盡力了。"
"我知道," 我長吁道: "但這樣真的好嗎?"
"都是我不好,太衝動。" 武慶蹬腳, "才會害了他。"
我抿嘴沒有說話;現在才來後悔為時已晚。
"文枸是一個很好的人," 他續道: "如果不是他,我就不會有今天。妳別再誤會他了,好不好?"
"為什麼你會加入私會黨?" 我覺得奇怪, "還成了他的手下?"
"他只是為了保護我," 他搔搔頭, "還記得妳在購物廣場內公然罵我的那一次吧?我想退出他們那一夥,卻不被允許,還惹出了許多麻煩;最後是文枸替我擺平的。"
"他是一個很好的大哥," 武慶苦澀地牽動嘴角, "我從沒聽過大哥會為一個小弟擋罪的。"
"因為他當你是朋友吧?" 我回想著主任昨日的話, "在他心裡,你永遠都是平起平坐的好朋友。"
"我欠他太多了," 他的神色更為凝重, "現在自己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向妳解釋清楚,希望妳別再誤解他。"
"其實作不作解釋都無所謂了," 我聳肩, "事情已經過去,再挽回不了些什麼。"
"文枸一直喜歡妳," 武慶索性直接告訴我: "妳是知道的。所以妳所說的、做的,對他而言都具有不同的意義。"
"謝謝," 我苦笑, "不過我想我受不起這一種殊榮。"
"文枸初三那一年遇到一些挫折,教他幾乎為之崩潰。當時,他一個人坐在室內體育館的暗角抽煙,碰到了妳。"
我努力回憶著,卻找不到任何有關這件事情的蛛絲馬跡。
"當時的妳剛升上高一," 武慶頓了頓, "伴在身邊的是啟礽。妳走到文枸身邊不遠處,拾起他滾落到地上的球,拋回他的手上,笑著勸他少抽點煙……。"
"原來那個人……," 我這才恍然大悟: "就是文枸。"
高一那年的春天,我和啟礽雙雙加入田徑隊,從賽跑隊轉而走入青澀的田徑生涯。那一天,恰好是他的生日──,我從家裡偷偷帶了一條鍊子到學校來給他。由於他硬是嚷著要我唱生日歌,我們才在校隊練習時趁組長不注意溜到室內體育館……。
當時的我仍未正式和崇緯結識,日子是無憂亦沒有目標的;我常常和啟礽兩人在體育場上追逐玩樂,好不自在。
"打從那一刻,他就愛上了妳。" 武慶見我墜入沈思之中,好一陣子才開口打斷了我的思緒, "他注意到妳胸前的田徑隊隊徽,便注定了日後加入田徑隊的命運。說起來也真多虧了妳,否則我就沒有可能會結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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