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阡的確教了我許多," 崇緯卻一反常態地承認: "從她的身上,我學會了許多做人處事的道理。"
"你懂事就好," 李老師微點著頭, "你媽見了高興得淚流不止呢!"
"媽,別哭了。" 崇緯伸手去拉母親的手。
"你別聽他亂說," 崇緯的母親瞥了李老師一眼, "我的眼淚已經乾了。"
崇緯轉頭望我,我們默契十足地笑了。
"怎麼?又想些什麼餿主意了?" 李老師警醒。
"沒什麼," 崇緯稍止了笑, "難得今天休假,你帶我媽四處去走走吧!"
"才不要!" 崇緯的母親像小孩一樣挽住崇緯的手, "我今天絕對要陪在你身邊。"
"不必了," 崇緯也像在哄小孩, "好好的假期浪費在醫院裡總不太好,況且……妳別打擾我和阡阡了!"
"喂," 我忙澄清: "別拖我下水。"
"你這個兒子,有了女朋友就不要媽," 崇緯的母親識趣地放開了手, "好啦!我這老太婆就自個兒回家去吧!"
"你這傻孩子,在胡說些什麼?" 崇緯的母親口氣帶有責備, "姓風的小子。"
"我是姓風,妳叫我有什麼事嗎?風女士。" 崇緯笑道。
"風崇緯,你好好休息,風女士要走了。"
崇緯的母親慈愛地在他的額頭吻別。
"還是喜歡你姓風," 我念道: "風崇緯,很好聽啊!"
"風女士," 崇緯輕牽著我的手,對著走到門口的母親說: "如果有一天妳想要我改姓李,那我可以考慮一下。"
崇緯的母親和李老師皆漲紅了臉,假裝沒有聽見,反手關上了門。
我和崇緯雙雙笑了許久,直到他受不了喊停:
"不行了,再笑我的頭又要痛了。"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開玩笑?" 我抱著肚子, "真是很好笑。"
"看透了人生,心胸也自然地開闊。" 他聳肩, "或許是這樣吧!"
"你笑起來的樣子很帥," 我對他讚道: "以前都沒發覺。"
崇緯十分不自在地搖了搖手:
"別這樣看我,怪怪的。"
"你害臊了嗎?" 我調侃他。
"沒有。" 他否認。
"真的沒有?" 我湊近他的臉。
"說沒有就沒有," 他仍改不了倔強的脾氣, "妳靠得這麼近幹嘛?"
"讓你看清楚我啊!" 我笑道。
"我看清楚了,妳有鬥雞眼。"
"誰說的?" 我不甘被他取笑,一時忘記伸手向他打去;
"哎!" 他皺眉,按住插了針頭的左手, "小心點!"
"對不起," 我自己也嚇了一跳, "我忘了。"
"別忘了我現在不堪一擊。" 他提醒我。
"哦。" 我低下了頭,心中愧疚。
"怎麼了?被我拆穿妳是鬥雞眼,不敢靠近了?" 他又幽默起來。
"哼!" 我舉起手,卻不敢再打。
"妳還想打?" 他指向我高舉的右手。
"我不敢了。" 我扁嘴。
"真的?"
"嗯。"
"鬥雞眼。"
"風崇緯,你欺負人!"
"喂,妳想幹嘛?"
"原來你也怕痒,對不對?"
"才沒有。"
"是嗎?"
"喂!別玩了!"
"還說不怕?"
"別再玩了,再玩我要叫了……。"
……
x x x x
96年1月18日 星期四
"你今天不用在家裡幫忙嗎?" 我用口呵著雙手,試圖找一點溫暖。
"今天放自己一天假," 啟礽呼出一口氣,在空氣中凝成霧氣, "出來走一走,順便來看妳。"
"你怎麼不去看崇緯?" 我笑道: "我有什麼好看的?"
"妳放心,我每天都有去看他," 他應道: "風雨無阻。"
"是嗎?" 我揚眉, "怎麼我都沒看見你?"
"我是去探他,又不是去讓妳看," 他潑了我一身冷水, "妳沒看到關我什麼事?"
"哼!" 我也懶得去和他爭辯。
"他近來開朗了不少," 他找了個視野較廣的角落坐下, "笑容也比較多了。"
"嗯," 我在他身旁坐下, "自從渡過那一次危險期之後,他整個人就像脫胎換骨,身體似乎在好轉之中。"
"但我發覺一件很奇怪的事……。" 他欲言又止;
"什麼事?"
"啊……。" 他猶豫著。
"你說吧!我不會罵你的。" 我看穿了他的心事。
"崇緯好像越來越容易疲倦," 他頓了頓, "他常常醒來沒多久便說累,然後又昏昏沈沈地睡去。"
我仔細去想他說的話,的確是有這麼一回事。
"我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現象," 他見我沒有異見,便繼道: "但這令我很不安。"
我抿嘴,心中像壓下一塊大石。
"妳知不知道崇緯近來已經沒有再接受治療了?"
"是嗎?" 我的眉心更緊了, "為什麼?"
"醫生認為他的身體已經不能再承受治療所帶來的後遺症," 他解釋道: "那只會加重他目前的負擔。"
"那現在……," 我無助地望向啟礽, "我們應該怎麼辦?"
"醫生說," 他低下頭, "多陪一陪他。"
我咬緊牙根,感覺淚水從臉頰滑落的溫熱。
"崇緯的母親知道這件事嗎?"
"她不知道," 他苦惱地搔了搔頭, "是我自己私底下跑去問醫生的,我不知道要怎麼告訴她。"
"謝謝你。"
"什麼?"
"謝謝你告訴我。"
"別傻了," 他把劉海向後撥去,凝視我, "妳知道我是沒有辦法對妳隱瞞任何事的。"
我莞爾,站起身走到草場中央。
"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我才能下場去跑?" 他的眼中滿是渴望。
"放心," 我安慰他, "你現在已經不需要拐杖了,很快就能練習的。"
"成績已經大不如前了。" 他感慨。
"到時加緊練習,很快就能恢復的。"
他抿嘴,望著我的頭髮,伸手來捋:
"妳的頭髮真的好長了。"
"給你看。"
我解下橡皮筋,讓長髮在風中飛散。
"這是妳的味道," 他站在下風處, "我會好好記住。"
"你和崇緯的味道,我也不會忘記。" 我面對著他。
"還有,醫院的味道。"
我們悵然地站在體育場正中央,任北風冷冷地打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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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年2月4日 星期日
"你們兩個約好一起來的吧?" 崇緯側頭望我和啟礽。
"才不是," 啟礽離我兩尺以示清白, "阡阡是跟蹤我來的。"
"你少臭美," 我忙為自己辯護: "明明是你昨晚打電話來問我到醫院的時間,還敢說我跟蹤你?"
"給我點面子也不行?" 啟礽向我扮了個鬼臉。
"你們一見面總是吵個不停," 崇緯搖頭興嘆: "什麼時候才會好好相處?"
"除非他不再欺負我。" 我坐到崇緯身邊。
"我哪兒有?" 啟礽叫屈: "不知是誰在欺負誰……。"
"誰都沒欺負誰。" 崇緯被夾在中間,左右都不是。
"那應該是八字不合了。" 我順口胡謅。
"找一天拿去算一算吧!" 崇緯用手肘輕碰啟礽, "搞不好是夫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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