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礽露出了一臉的疑惑,在等我解答。
"她們說:啟礽是一個很有文藝氣息、喜愛文學、運動極佳,又會音樂的才子,而且十分有個性哦!"
"不會吧?" 他以懷疑的眼光端詳我。
"真的啊,"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變成我們班上的名人了。聽說有別班的女生想認識你呢!"
"妳別誇張了,我又不是人杰。" 他壓根兒不相信我的話。
"我說的都是真的," 我向他扮了個鬼臉, "不過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她們怎麼會把你說得那麼好呢?"
"這叫以訛傳訛," 他聳肩,無奈地嘆道: "怪不得我前陣子收到不少……。"
"什麼?" 我聽不見他細聲的自喁, "你說你收到不少什麼?"
"情書,行不行?" 他忙續道: "妳可別到處去說。"
"放心,我不會說的。" 我卻止不住笑彎了腰, "你真的收到情書了?怎麼會……。"
"妳這是在褒我,還是在貶我?" 他望著笑得抱著肚子喊痛的我。
"對不起," 我用手捂住口,清了清嗓子, "我只是一時無法接受。"
"不過妳好像很久沒有笑得那麼開心了。" 他仍痴望著我。
"是嗎?"
其實,我也已記不起上一次開懷大笑是在什麼時候。
"自從崇緯的病情惡化以來,妳就一直悶悶不樂地。" 他毫不避諱坦然地說道。
"我不是你,怎麼樣也想不開。" 我收歛了笑容, "甚至在他面前,我想假裝淡然,也做不到。"
"他一定很心疼妳," 他深吸了一口氣, "才會想以分開的方式來減輕妳的擔子。"
"或許吧!" 我抿嘴,心情又沈重不少。
"我曾經想過,如果自己能夠,我願意和崇緯互換,代替他得這一場病,那你們就不會如此痛苦了。"
我被他的話震懾住,良久不知如何回應。
"你們兩人之間,無論哪一方痛苦,我都不願見到;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自己能夠替你們……。"
"你以為自己出了事,我們會很開心嗎?" 我反駁他的話: "我們三個人永遠是好朋友,無論任何一個人有事,其他兩人都不會坐視不理的。"
啟礽低下了頭,沒有開口。
"如果是那樣,我不也希望生病的人是我,讓崇緯好好地生活,不必天天躺在病床上,過著永無止境痛苦的日子。誰都不許講這些嚇人的話,因為這是很不負責任的。"
"如果生病的人是我,而不是崇緯……," 他咬緊牙關,緩緩吐出每一個字: "那妳也會這麼想嗎?"
我思考了數秒鐘,肯定地對他答道:
"我會。"
"謝謝," 他放鬆了拉緊的神經, "這就夠了。"
"如果你們都出了事,那我也不要安然無恙的," 我那愛哭的毛病又來了, "大家都一起分擔福禍,患難與共好了。"
"傻瓜,別哭了," 他摸摸我的頭, "閉上眼睛,深呼吸;我為剛才的事道歉,對不起,好不好?"
我閉上雙眼,大口地吸了一口氣。
"我這個總是弄哭妳的壞習慣要改一改了," 他搭著我的肩, "以後再也不敢了。"
我呼氣,心裡頓時舒暢不少。
"就這樣,閉著眼睛,什麼都別做,什麼都別再去想了。"
他的話仿佛是一段咒語,我不自主地聽從著。
房間即時靜了下來;
我只聽見自己和啟礽的呼吸聲,和偶爾從窗戶吹入的夜半涼風。
"阡阡," 他開口: "生日快樂。"
"我們認識十八年了。"
我莞爾,聆聽著啟礽的自喁。
"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我已經喜歡了妳十八年。"
我楞住了,心中開始猶豫著是否應睜開眼睛。
但看見了啟礽,處境豈非更加尷尬?
或者,我應該聽聽他會再說些什麼?
就在我仍猶豫不決的當兒,我的嘴唇不知被什麼溫熱的東西觸碰到;
那是一種柔軟、溫暖的觸感──,就像……
像是啟礽的嘴唇。
我驚恐地睜開眼睛,看見的是比我更不知所措的啟礽。
"對不起,對不起," 他未等我開口便不住道歉: "我怎麼可以這樣?"
"對不起,阡阡,妳別生氣," 他在惱怒之下竟給了自己兩個重重的耳光, "我真是該死!"
"啟礽!" 我反是先被他這過於自責的舉動嚇住了, "你別這樣!"
"我真是該死,怎麼可以這樣?" 他不小心碰撞到我的書桌,發出極大的聲響, "對不起,阡阡,對不起。"
啟礽不斷在自責,仿佛他做了什麼天大的不可原諒的罪過。
"啟礽……," 我見他那恨不得能夠叩頭抵罪,幾近欲傷害自己來謝罪的行為,也氣不起來了, "算了,我沒生氣,你別這樣,好嗎?"
"我就是擔心自己克制不了自己,才……。" 他懊惱地搔著頭。
"所以你才遠離我?" 我替他續道。
"我……," 他撥了撥劉海, "真是徹底沒用。"
"阡阡、阡阡,妳在房裡做什麼?"
原本在睡夢之中的母親被啟礽剛才的那一擾攘驚醒了。
"媽,我沒事。" 我忙大聲回應。
"妳在幹嘛?有人在妳房裡嗎?"
"沒有啊!" 我撒了謊。
"那妳房裡怎麼會有聲響?"
我和啟礽都不知應如何是好。
"啊!剛才有一隻蟑螂……," 我胡編著, "我嚇得打翻了瓶子。"
"妳開門,讓媽媽進去看一看。"
母親是聞聲而至的,當然不會相信房裡沒有其他的人。
"我……," 我正想答辯,啟礽卻示意我他要走了。
"小心。" 我細聲警告他。
他加快手腳地爬出了窗戶,臨行前還不忘對我道歉:
"對不起。"
"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好了,你小心一點兒。"
"阡阡,妳怎麼不回答?" 母親還在門外催促。
"哦。" 我胡亂應著。
"我會的。"
啟礽的話才說一半,腳上便一個踩空,整個人向下墜去。
"啊!" 我失聲叫道。
啟礽背朝地重重地跌落在草坪上。
"媽!" 我再顧不得許多,一把打開了房門, "啟礽摔下去了!"
"什麼?" 母親一頭霧水, "他什麼時候又來了?"
"別說這麼多了," 我向樓下衝去, "快打電話叫救護車!"
……
x x x x
95年11月30日 星期四
"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
啟礽睜開眼,所見的只是白淨淨的病房、他那焦慮的母親、低頭不語的我,和瞎折騰了一夜也未闔眼的我的母親。
"啟礽,你快把媽媽給嚇死了。" 啟礽的母親緊握住他的手。
"我怎麼會在這裡?" 啟礽輕捋著疼痛的後腦勺。
"你別嚇媽," 啟礽的母親嚇得六神無主, "不會是跌破了頭,腦子被撞壞了吧?你剛才在阡阡家從二樓跌了下來,還記得嗎?"
"我記起來了," 啟礽閉上眼睛回想道: "我不小心跌下去,後來就失去了意識。"
"對不起," 母親歉疚地向啟礽母子倆賠不是: "都是我們家阡阡太任性,才會弄成這樣。"
"這不能怪妳," 啟礽的母親是個講道理的明白人, "是兩個小孩子在瞎鬧,妳也不知情。"
"伯母,真是對不起。" 這回輪到我道歉了。
"妳也別太自責了,啟礽自個兒要負大部份的責任," 啟礽的母親慈祥地望我, "不過三更半夜的,他怎麼會在妳哪兒?"
"啊……。" 我覺得尷尬;
"是我去找她的。" 啟礽忙替我應道。
"你們是男女朋友嗎?" 啟礽的母親發出了她最想知悉的問題。
我遲疑:以兩家這不錯的關係,他母親希望聽到的答案會是什麼?
如果回答我和啟礽只是純粹朋友的關係,那他深夜的來訪又會否顯得唐突……。
"媽,我和阡阡只不過是朋友," 啟礽伸手輕拉了他母親的衣角,再次替我解了圍, "怎麼妳好像很擔心我找不到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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