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他們便回來了。
"沒事吧?" 我向他探問。
他只搖了搖頭,伸手便接過我手上的儀器。
"病還沒好嗎?" 我又問: "又發燒了?"
他仍舊搖著頭,不予回答。
"剛剛你看到了嗎?" 我只得單刀直入地問。
這一回,啟礽沒有搖頭;
他楞了一下,又低頭把注意力都放在正在傾倒入瓶的藥劑上。
"對不起。" 我討了個沒趣,只得道歉。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啟礽終於開口了, "是我自己還沒辦法接受事實。"
他緊皺雙眉,頓了一頓:
"我想,我需要的是時間。"
我能做的──也只有點頭了。
"好了," 啟礽抿嘴, "把藥品拿過去吧!否則實驗就做不完了。"
"哦。" 我們拿著藥品往實驗桌去。
……
x x x x
"才一個暑假,大家就都退步了。" 人杰見我坐在一邊休息,拿著記錄簿走到我身邊, "除了冰蝶、盈盈和我保持水準,妳和啟礽稍有進步之外,其他人都和暑假前的最佳水準有一段距離。"
"放心," 我用手作遮,抬頭望他, "這只是暫時性的,很快就會恢復水準了。"
"但願如此," 人杰說著坐了下來,用記錄簿搧起微微涼風, "崇緯好點了嗎?"
"嗯," 我輕笑, "他今天有來上課。"
"是嗎?" 人杰抓頭, "那他怎麼不來練習呢?"
"人杰," 我收起了笑臉,用嚴厲的口吻吐出每一個字句: "崇緯的身體再見好轉,也充其量能夠到校上課。至於運動方面,予他目前而言是絕不可能的事,那將使他不勝負荷。你和他的交情不錯,應當瞭解他是那種非到緊要關頭才會對運動放手的人,他是真的沒有辦法再下場了。"
"對不起," 人杰輕輕摀口, "我是以為,縱使無法下場,隊友們也會希望他出席大家的練習……。"
"對一個熱愛運動的人,你要他這樣做無疑是在宣判他的死刑。" 我搖頭否定了他的話, "換作是你,你也會極度難受的吧?"
人杰垂頭不再答話。
……
"呼──,好累。" 盈盈剛跑完全程,氣息有些紊亂地向我們走來, "一個暑假過去,跑起來似乎不太能夠順心了。"
"妳沒有退步," 人杰對她讚道: "水準保持得很好,是隊中少有的優例哦!"
"少讚我," 盈盈站在我們身邊調息, "我還差阡阡一大段呢!"
"阡阡是不退反進," 人杰向她解釋: "她在暑假也不曾鬆懈過,一直都在練習。"
"是嗎?" 盈盈揚眉, "那我可慚愧了,整個暑假都待在外婆家。"
"妳的心情好了很多," 我望向盈盈, "事情都解決了吧?"
"嗯," 盈盈點頭, "解決了。"
"是解決掉了。" 人杰替她補充。
麗琪也完成了預定的路程,來到我們身邊。
"我們分手了。"
盈盈現出的冷靜,令我相信她的確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和勇氣才終止了和文慶的感情。
"是嗎?" 我卻忍不住要惋惜, "這樣啊……。"
"我倒覺得一了百了很好," 麗琪加入我們的話局, "至少不須糾扯不清。"
"嗯。" 盈盈又點頭。
"反正事情過去了,又何必再提起呢?" 人杰聳肩, "沒什麼意義了。"
"嗯。" 盈盈還是點頭。
"暑假苦行一趟,有什麼改變嗎?" 麗琪轉向我。
"苦行?" 盈盈不解, "什麼苦行?"
"苦行是僧人為求得道而步步逐地去體驗人間疾苦的修行。" 人杰向她說明。
"沒那麼誇張吧?" 我笑道: "我只是徒步遊走了幾個地方罷了。"
"意義相同吧?" 麗琪待氣息調勻,也和我們坐在一起, "妳不是為了找尋某些人生意義才上路的嗎?"
"嗯," 我點頭承認,但不禁又疑惑了, "妳怎麼會知道?"
"我?" 她輕笑, "對妳感興趣,當然會注意妳的舉動。"
"是嗎?" 見她一付神秘兮兮的樣子,我也大感興趣了, "那妳看出我有什麼改變嗎?"
"內在方面還感覺不出來,不過外在的改變卻很明顯," 她把手指向我的蓋頭, "人變得比以前黑、瘦、健康,體力進步了,精神比較好,頭髮長長了,膝蓋和手肘多了三塊疤。"
"哇,妳真行," 人杰聽得目瞪口呆, "一樣都沒少。"
"真的耶," 盈盈忙著打量我,印證麗琪的話, "阡阡妳什麼時候多了這幾道傷疤?"
"暑假時跌的,因為沒處理好所以都留下了疤痕。" 我趕緊從人杰手上取過了記錄簿,擋住自己蓋頭上的傷疤, "不要老是盯著我看,怪怪的。"
"會嗎?" 人杰搭上我的肩, "我以為妳已經被人看慣了,習以為常了啊?"
"哪兒有?" 我用記錄簿打他, "別胡說八道。"
"好了,好了," 他用手捉住記錄簿, "千萬別把社團記錄簿打壞了,李老師會罵我的。"
"那是你活該。" 盈盈說罷也舉手朝他打去。
"救命啊!" 人杰在體育場內大叫起來: "長跑隊的女生好凶狠!"
"喂,我又沒動手,幹嘛連我也拖下水?" 麗琪抿嘴向他靠近,也突如其來地朝他猛打, "那我就凶給你看!"
"哎呀,好啦!" 人杰被我們打得抱頭竄逃, "對不起,對不起,下次不敢了!"
"沒有下次。"
我們像贏了一場戰役,大笑著目送人杰狼狽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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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年8月8日 星期二
凌晨五點,我們在機場為三姐送行。
"阡阡,妳要替我照顧媽媽。" 三姐忍著淚水不斷地囑咐我。
"我會的。" 除了用力地點頭,我再不知應用其他的什麼方式以表示我的決心。
"有空要常回來。" 母親一直在拭淚。
"嗯。" 三姐抿嘴。
我想,她再回來又會是幾年後的事了。
"姐,結婚日期訂好了要通知我們啊!" 我提醒著三姐,剎時又覺得荒謬絕倫。
自己的家人在要求至親派送自己結婚請柬嗎?
怎麼會到這種地步?
"我要走了," 三姐提起隨身的小件行李, "媽、阡阡,妳們要保重了。"
"嗯。"
"妳也要照顧自己啊!"
"再見。"
三姐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向登機閘門。
六時十分,班機飛往加拿大。
天空正飄著細雨。
我帶著一身的疲憊上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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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年8月12日 星期六
"放學後一起走吧!" 崇緯突然吐出這麼一句。
"你要上社團活動嗎?" 我放下了飯匙,有點吃驚。
他已經整整一個星期沒有參加練習了。
"嗯。" 他低語,再埋頭於早餐之中。
"你可以練習嗎?" 我質疑: "昨天才剛接受治療……。"
"我沒說要下場," 他的話出乎我意料之外, "只是去看看。"
"哦。"
我知道,崇緯的脾氣不容我再去咄咄逼問,只得收口繼續吃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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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你終於來了!" 泰炳一見崇緯便向他跑來, "這幾天的練習怎麼都不見你?"
"我不是你師父。" 崇緯苦笑道。
"不會是有了愛情,沒空管社團了吧?" 泰炳一臉的不正經。
"別胡說八道!" 我擔心崇緯會介懷。
"你怎麼知道了?" 崇緯皺眉。
"對不起,是我……。" 我忙急著道歉。
"別傻了," 他笑著摸了摸我的頭髮, "我又沒有怪妳。"
"啊……," 泰炳見到這麼不拘旁人坦然真情的崇緯反而顯得不自在, "我想我應該離開比較好。"
"喂," 我瞅了泰炳一眼, "做賊心虛啊?"
他馬上紅了臉,抓頭呆在原地。
"和你開玩笑的。" 我輕打他;
他只傻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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