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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5月20日 星期三

曇 花 咖 啡 館 32

生命的脆弱

一早,寶藍去了趟診所,然後下午的時候她則去了Glenigere 醫院檢查順便照 X-ray 。
漫長的等待后終于輪到寶藍。過程很簡單,不到半小時便結束,剩下的便是過幾天再來取報告就好。
來到門診的走廊時,有個聲音在寶藍身後不遠處喚她。
‘寶藍,寶藍?’
寶藍回頭朝聲音的來源一看,竟然意外的見到老陳。

兩人在醫院樓下的 Cafe 面面相覷。
待咖啡捧上,老陳小啜一口后感嘆說:‘唉,好想念你的咖啡呀!’
寶藍微笑說:‘曇花咖啡館隨時歡迎你來。’
‘有點驚訝,在這裡見到妳。’老陳溫和地說。
‘我也很驚訝,在咖啡館以外的地方遇見您呀。’寶藍輕啜一口咖啡后,立即皺起眉頭。
‘呵呵,還是覺得自己泡的咖啡香醇吧?’老陳打趣地說。
寶藍點點頭,苦笑著感嘆說:‘習慣這種東西其實挺可怕的。’
‘妳的咖啡的確很具風味。’
寶藍靜靜地望著老陳,半響才問:‘那天你來電話説不能仆約后,已經過去一個月,事情解決了?’
老陳雙眼盯著眼前的咖啡杯,沉思須臾,緩緩地說:‘我兒子住院了,上個月。’ 他表面沉穩地看不出一絲情緒地繼續說:‘上個月,便是我打電話給你的前兩天,他的病情突然惡化。’
寶藍安靜地瞧著老陳,耐心地等待他慢慢述説。
過了差不多五分鐘,老陳像終于找到聲音似的說:‘說起來真的糊塗。他已經發燒好些天了,隨便到附近的診療所看了幾次,也拿了幾次葯卻一直不見好。’老陳頓了頓才說:‘終于在某個夜晚高燒不退被送進醫院。’
‘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而且是在醫院測不出病因后,提議他轉院后他的妻子才來通知我。’老陳苦笑著說:‘全家人都知道這件事,偏偏我是最後一個知曉的人,真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在想什麽?’
‘我趕去醫院時,他已經昏迷不醒了。’老陳陷入回憶似的喃喃說:‘他才三十出頭,人生還有很漫長的一段路。他在去年剛剛結婚,正要迎接新生命的到來,他會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大成人,他會爲了發福的身材發愁,他也會爲了快掉光的頭髮到處尋求名醫;他也可能會搞婚外情,也許會弄得差一點跟妻子鬧翻,然後兩人又會相安無事地繼續過日子。。。。。。’
老陳擡眼瞧著寶藍說:‘他的人生還很長啊!’
寶藍苦笑無語。
‘不久,醫生告訴我們,他被細菌感染,半個肺部已經腐爛,而且細菌已經擴張到其他内臟,胃、脾臟、腎,甚至是呼吸系統也有受感染的跡象。’老陳回憶似的說:‘醫生問爲什麽耽誤這麽久才送院?’
‘我問他到底染上什麽病?有沒有辦法得救?花多少錢我都願意的。’老陳説著苦笑:‘醫生除了搖頭還是搖頭,他唯一回答我們的是,他也不知道我兒子感染上什麽病毒?’
老陳擡頭看著寶藍反問:‘我兒子的身體已經有一半以上被那細菌吃掉了,他們竟然不知道它是什麽?這不是很荒謬嗎?’
他也不指望能從寶藍那裏得到答案,自顧自地述説:‘這段日子裏他只清醒過一次。’老陳再次陷入回憶,過了很久很久,他才說:‘他醒來后只來得及說三個字,就是 “對不起”。我從沒聼過他把這話說得這麽真誠。’
‘然後他便陷入深深的昏迷狀態。我知道他很想活下去,以他那時的身體情況而言,我知道他已經盡力而爲,連醫生都訝異他能夠撐這麽久。’
老陳喝了口咖啡后說:‘前兩天,他終于解脫了。’ 他緩緩地接下去說:‘今天是來辦手續及領取死亡証的。’
聼到這裡,寶藍已經不曉得該怎麽回應他。
‘記得我們之前討論過生死的問題嗎?’
寶藍點頭說:‘記得。’
‘原來,死本身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看著摯愛慢慢地走向死亡。’
寶藍依舊沉默。
‘這些日子以來,我每天祈禱,希望能夠拿我的生命跟我兒子換。我已經活夠了,我所做過的坏事比他至少多上一倍,該失去生命的應該是我。’
寶藍終于開口說:‘這世上很多事並不能盡如人意。’聲音聼起來干干的很令人不舒服。
老陳出神地看著眼前的咖啡杯,過了許久才說:‘明天是我兒子出殯的日子。’然後看著寶藍問:‘妳要參加嗎?’
寶藍愕然。
老陳苦笑:‘看我真是老糊塗, 妳又不認識我兒子,怎麽就這樣莫名其妙地邀請別人去喪禮?我真是太失禮了。’
‘不,怎麽會?至少我認識您呀!如果您不介意,我明天一定會出席。’
‘真的嗎?’
寶藍非常堅定地點頭。

離開醫院后,寶藍覺得恍如隔世。
聼了老陳那番自白后,寶藍的心緖變得好沉重。
死, 她不是沒有想過,只是沒有去想它會出現得這麽快、那麽近,如此突兀。
死亡,她曾經與它擦肩而過。她所知道的死亡是可以預期的。
也就是說,如果情況樂觀的話,她可以活多久?情況不樂觀的話,她又可以活多久?
這些都是些數字。而這些數字便是預期你與死亡的距離是多遠抑或多近。

寶藍胡思亂想地走著走著,不知不覺閒已經離咖啡館不遠了。
等到她察覺時已經開始頭暈眼花。
她壓根忘了頭頂上的大太陽是如何地猛烈。像她這個平時不曬太陽,甚至是鮮少出門的人而言,這種程度的烈日足以要她的命!
她不止頭昏眼花,而且還難受得噁心想吐。
身體上的不適令她異常難受,難過得眼淚也奪眶而出。
到後來,她連身子也直不起來,心裏只想著要趕快囘咖啡館。
最後,當她還剩餘一點點意識時,她所關心的是咖啡館還有多遠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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