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第六章 現實（一）

　　第六章　現實（一）

　　「關於婚宴當天會場的色調，陳先生和張小姐是希望用粉紅色嗎？其實除了粉紅，現在有不少人都喜愛用其他的粉色系……」
　　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在靜音模式下「顫抖」起來，即使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還是不免發出了「嗡」、「嗡」的聲音。我用眼角餘光瞄向那只參與團隊之後被瑞萍硬拖著去買的新力愛立信手機，螢幕上閃爍著我家的電話號碼。
　　（天～～）我試圖假裝沒有聽到手機的哀號，若無其事地想繼續開會。
　　一抬頭，才發現大伙，包括婚宴的那兩位主角，皆不放過我似地猛盯著我和手機。
　　瑞萍輕輕用手肘推我，像在對我無聲地抗議「有完沒完呀～」
　　「對不起。」我尷尬地把手機握在手中，向大家道了歉，離開桌子走到茶館外頭去接電話。
　　「曉──雨──，」才按下通話鍵，便傳來杞翔百無聊賴的聲音，「四點了哦……，你幾點回來呢？我們待會兒要去哪裡散步呀？」
　　我有點氣上心頭，只得深吸一口氣。「你不要一直打電話給我好不好？我也想早點結束呀，但今天這對客人對所有細節都很挑剔哦，所以才拖到現在還沒辦法定案。而且你一直這樣打來，我看我到天亮都沒辦法討論出個所以然了。」
　　「可是……，」電話另一端的他唯唯諾諾地，「你原本說三點結束的，現在已經四點了……，我……一個人在家很無聊耶……」
　　「你可以上網和人聊天呀，或是看看書什麼的，我還沒忙完哩。」
　　「你能不能早點回來呀？」他好像對我說的完全沒有聽進去，「待會兒遇上塞車時間，會塞很久耶。」
　　「我盡量吧！」一直在對牛彈琴，我自己都覺得累了。「就這樣，我要掛了哦！你在家上網好了。記住，不──要──再──打──來──了！」
　　我掛上電話，強壓住心中的怒火，整理一下心情，再次回到會議之中。

　　「總算定案了。」會議終於在6點鍾結束。瑞萍伸了個懶腰，如釋重負。
　　「現在麻煩才要開始，」家明拿文件夾輕輕敲上她的腦袋，「你們剛才都看到啦，這對陳姓夫婦的要求是多麼高又多麼與眾不同，所以即使是很細微的枝節，都不能出錯，知道嗎？」
　　「Yes Sir！」負責影音的小暉煞有其事地向家明應道。
　　「喂，肚子餓了，一起去吃飯吧？」家明看了看錶，「看在大家這麼落力的份上，我請客。」
　　「好呀！」瑞萍第一個贊成，「不如吃日本餐好了？」
　　「沒問題。吃了這頓就要努力工作啊！」
　　「啊……，我……」我揹著包包，遲疑地望向大家。
　　「妳家裡的那個在等妳嘛！」小暉意會似地打了個眼色，「剛才還奪命追魂CALL咧！」
　　「吵架了哦？」家明問道。
　　我尷尬地搖了搖頭。為時5個小時的會議，杞翔就打了8通電話。大家看著我來來去去忙著接電話，還以為我和男朋友正在吵架攤牌，根本不會有人相信他只是在想念我吧？這種肉麻當有趣的答案，說出來不曉得要凍死多少企餓和北極熊。
　　「他怕我們把妳拐走哦？」瑞萍露出她慣常的懶貓式笑臉。「沒想到你的賀小美是貼身膏藥哦！」
　　「不好意思，你們去吃吧！」我揹起包包，逃也似地走出了茶館，第一時間取車往回家的路進發。
　　6點25分，吉隆坡市恰好處於最塞車的時段，我開著不久前才換的蘋果綠SMART，在路上停停走走。原本煩悶的心情因為塞車而更加煩悶了。
　　（鄭杞翔，你是吃飽了沒事做嗎？害我被朋友笑話有塊貼身膏藥！）
　　（搞什麼嘛？是存心想讓我丟飯碗，和你一樣當無業遊民嗎？我才不要你養我呢！這樣活著有什麼意思呢？）
　　會這樣想，其實並不是沒有理由的。曾經和杞翔談起工作時，他便這樣回答過我：　　「去世的父母親留了足夠的遺產給我，二叔說只要我不隨便揮霍，就算這輩子不用打工，把錢光單存在銀行裡頭賺利息也夠養活自己了。」那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現在想起來仍是不可思議。
　　不用工作。這或許是很多人每天夢想的事，但對我而言，我只想當個普通人就好──安安穩穩地工作，然後找到自己生命的另一半，和他結婚、生子，一起到老，快樂地過完這輩子。不需要很富裕，也不需要偉大，過多的財富及權力只會讓人容易迷失其中，使人生變質而已。
　　回到家已是7時15分的事了。間中杞翔又打了4通電話來，而我很負氣地假裝沒有聽到，故意不接他的電話。
　　在車上想了很多責備他的話語，車子才開到公寓門口，便看到他站在那裡左右踱步，一副焦急得不得了的模樣。
　　我輕響了車笛，他才回過神來。幾乎是衝著跑向我的車子，拉開車門，把我從駕駛席拖了出來。
　　我覺得莫名其妙，正想開口責備他，卻被他搶先開口道：
　　「嚇死我了！曉雨！你怎麼不接電話？」
　　這才發現他渾身在發抖，是因為我嗎？
　　「我以為你出了什麼事？你怎麼不接電話？」他像個受到驚嚇的小孩，不斷地重覆問我：「怎麼不接電話？怎麼不接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