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第二章 傑克

第二章　傑克


　　清晨，再次擁抱這個夢境醒來。
　　這已經是2個多月來第n次夢到和他初識的畫面了。
　　山還是一樣的綠，兩人還是一樣的談笑風生。
　　那一束用來裝飾會場的百合，早就已經不曉得枯萎腐化到那一片土地去了。然而我的心，還掛在那個人的身上。
　　我輕嘆一口氣，走到洗手間面對著鏡子刷牙，看著一臉呆滯的自己，心想如果這真是一場夢的話那該會有多好。
　　他會在等我嗎？
　　每天站在家門外眺望上山的路……
　　打從那一天起，我就不再親自到陳記買花了，轉請玲嫂叫店裡的工人代我送到會場。
　　「真是稀奇哦，妳以前不是總怕工人在送花途中把花壓傷了嗎？怎麼現在又嫌遠了？」
　　是呀，要騎3個小時的路往返買花確實也蠻遠的，但我更怕的是在途中遇上離我更遙遠的他……距離還真是令人討厭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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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還是無精打采？」瑞萍這張烏鴉嘴每次看到我都像是不唱個兩句就渾身不舒服，「還在想妳的白馬王子嗎？」
　　我擺出一副便秘的臉孔，不予回應。
　　「好啦，」她搭上我的肩，「妳自己早知道沒有可能的嘛！既然如此幹嘛不干脆忘掉？」
　　是我太小心眼了嗎？
　　「喂，你知道怡君今天要見網友嗎？」她換了個話題，試圖轉移我的思緒。「也不曉得是第幾次了，她好像樂此不疲嘛。」
　　「和陌生男人見面能擦出什麼火花來？她大概是少女漫畫看太多了。」我懶著一張臉，輕啜一口侍應生才送來的milo kosong。
　　「啐，妳不也一樣第一次看見陌生男人就讓人家搭便車，而且連心都給了人家，還好意思說她。我看呀妳們是半斤八兩吧！」
　　真是當頭棒喝，我還真的和怡君五十步笑百步咧！
　　「啊……，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瑞萍向來心直口快，常常話說出去才經過大腦，我想我當時的臉色一定難看到了極點，才讓她這麼快就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妳不會生氣吧？」
　　「妳說的也沒錯啦！我也不曉得是哪裡不對勁，唉！」
　　其實這是事實。
　　我並沒有很在乎被人家這樣揭破真相，只是──或許心裡面還一直耿耿於懷，提起時總會有一陣酸楚從丹田直上心頭，好難受。
　　「別這樣啦！待會她好像要把網友約來這裡見面，我們可以見識見識她心目中的大帥哥啦！」
　　說曹操，曹操就到。經過悉心打扮的怡君走進了茶餐室，引來了店內眾人的目光。
　　「怎麼樣怎麼樣，我這身打扮還可以吧？」她一坐下來劈頭就問。
　　「啊……很奇怪。」瑞萍指著化了妝的怡君，「妳沒看到所有人都在看妳？」
　　「不會吧？」怡君皺起了眉，「我還以為他們看我是因為我很漂亮呢！曉雨，妳說呢？」
　　我盯著她的臉看了半晌，「我是覺得平時比較好看啦！」
　　怡君像洩了氣的皮球，反倒怪起我們兩個，「就知道找妳們兩個烏鴉嘴講不出什麼好話。」
　　「什麼嘛？妳想想，大清早一個女人濃妝艷抹又穿得這麼夢幻，別人不以為妳是精神病院偷跑出來的已經算好啦！」瑞萍再添一句。
　　「曉雨──，」怡君用哀求的眼神看我，想必是希望我能說句「人話」。
　　「好啦，」我向瑞萍打眼色，「搞不好人家的網友正喜歡這一類型的呢！」
　　瑞萍聳肩，咋舌不予回應。
　　「你約了他幾點啊？」
　　「十點。」提到網友，怡君頓時精神百倍，「現在還有時間，我好緊張哦。」
　　「現在才八點多，我看到時妳的妝搞不好會被最近這種熱天氣溶掉耶！」瑞萍似乎有點幸災樂禍。
　　「不會吧，我就是特地選在這種有冷氣的地方以防萬一嘛！妳看，我聰明吧？」
　　「是、是、是，很聰明。對了，妳的網友叫什麼名呀？」
　　「他叫Jack。」
　　「Jack哦？」我脫口而出，「你在網上的帳號該不會叫Rose吧？」
　　「哈哈哈哈………」瑞萍禁不住爆笑。
　　「噓──，小聲點，」怡君竟然覺得不好意思。
　　「我的天啊，都什麼年代了，還鐵達尼號咧！」我真是敗給她了，「妳怎麼不叫Ella呢？讓他叫吳尊好了。」
　　瑞萍止不住地笑了好陣子，怡君只好假裝喝著咖啡以化解她的窘態。
　　Jack也好，Rose也好，鐵達尼號的淒美愛情故事在現在這個年代已經是個童話了吧？雖然有許多不甘於面對現實的人，依然深深為它而感動，即使明明知道是假的。
　　如果有一天讓你有機會來一段凄美的愛情故事，你會希望經歷一段什麼樣的故事？
　　是鐵達尼號嗎──患難見真情，短暫而深刻？
　　是花樣少年少女嗎──青春而純潔，詩意而夢幻？
　　不管你腦海中現在構築的是一幅怎樣的畫面，我的腦海裡依然只有那天的天空和綠意……
　　突然對於如此執著的自己感到厭煩。
　　（曉雨，別再睡了，夢早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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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點三十五分，天空很不祥地響起了雷。看來會是一個雷雨的上午。
　　熱了這麼多天，來場大雨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但看來並非人人都對它表示歡迎。
　　「快下雨了耶……」我望向烏雲漸密的天空，「看來今天應該不會那麼熱了。」
　　「是呀，我這幾天都快熱死了。」瑞萍把臉貼在玻璃窗上，瞇起本來就不大的雙眼，像熬夜抓老鼠的早貓。
　　「怎麼辦？」剛收到短訊的怡君哭喪著一張臉，「Jack他說……」
　　「他不來啦？」瑞萍打斷她的話。
　　「他說他不曉得這裡怎麼來。」
　　「然後？」我接話。
　　「然後他要我去帶路。」
　　「那很好呀，外面的天氣看起來不是很熱嘛，妝應該沒那麼快溶的。」我朝她笑道。
　　「我現在是怕會下雨，萬一下雨搞得狼狽不堪，不就什麼美麗形象都沒有了？」
　　「小姐，天氣熱妳怕妝溶，下雨妳又怕淋濕。」瑞萍有點不耐煩了，「干脆妳叫他改天再約時間見面好了。」
　　「不行！第一次爽約的話會留下不好印象的。」怡君苦著臉，就像快哭出來了。
　　「反正我是不會幫妳的。」瑞萍率先表明立場。
　　想當然爾，怡君的寄望都放在我身上了。
　　「曉雨……」
　　「曉雨妳別理她，貓愛吃魚還怕魚腥咧。」
　　「曉雨……，妳都叫曉雨了，這註定了就是要由妳來幫我牽紅線的嘛！拜託妳了，好不好？」
　　「拜託了，拜託了……」怡君為了自己的「終身幸福」，連平日的高姿態都不見了。
　　「好啦好啦，」再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真是敗給她了。我啜了一口薰衣草茶，站起身向她問道：「他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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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點大的雨使勁地打在雨傘上，發出了啪嗒啪嗒的巨響。路上的行人紛紛跑到有瓦遮頭的地方，連車影都不見。
　　老天爺似乎是嫌我這個多事的媒人婆在雨中的模樣還不夠狼狽，接連打了幾個響雷。
　　平日下雨我倒還好，但打雷是我的致命傷。小時候打雷時總會躲在被窩裡不敢出來，長大後這種膽小的個性依舊沒有改變。雖然還不致於躲在被窩裡，但打雷時我是絕不會開車或騎車的，因為總會不自覺地把雙手用來捂住耳朵。
　　雷似乎越打越密，怎麼辦？
　　總不能就這樣空手而回吧？那樣怡君一定會恨死我，說我毀了她的終身幸福的。
　　也唯有硬著頭皮繼續找下去。
　　我一邊壓低身體像個老太婆似地漫無目的走在街上，一邊詛咒著這個可能會成為怡君未來伴侶的網友。
　　（這個Jack也真是的，不懂地點也不事先通知，搞到現在人不曉得在哪裡，還要勞煩人家去找。）
　　（天大地大，要找一個不認識的人，是何其困難的啊！）
　　（總不可能要我在雨中大叫「Jack！Jack！你在哪裡？」又不是上演《鐵達尼號》， 而且重點是我又不是Rose！）
　　Coffee Bean門口站了一個有點像怡君形容外型的男人，高高瘦瘦，穿著白色的上衣、淡藍色牛仔褲，從背影看很普通嘛。
　　（要是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變成怡君的另一半，結婚時我就要你好看！）
　　我一邊嘀咕著一邊走向他。
　　「Jack？」
　　全身濕透的鐵達尼號男主角在聽到我的呼喚之後緩緩地轉過身來。
　　天啊！怎麼會是他？
　　他看著我失措的表情，倒是不慌不忙地展露出笑容：
　　「曉雨，我終於見到妳了。」